傾訴：何細妹 記錄：清水無塵

01

第一個，江大嬸，53歲

江大嬸今年53歲了，是我們村裡，難得晚年過得非常好的女人：兒子有本事，女兒女婿孝順，吃喝不愁。外人看來，江大嬸身體健康，慈眉善目的，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可是誰能想到，眼前的江大嬸曾經是個被拐來的女人，嫁的還是我們本村最窮，最苦的男人呢。

聽我媽媽說，35年前，江大嬸剛來我們村裡時。瘦的皮包骨頭，臉看起來就跟餓鬼投胎似的，腳上的鞋子都爛的斷了大半截鞋跟了。

江大嬸不是心甘情願嫁過來的，而是被她媽媽以50塊錢賣給我們村的江叔的。

江叔本來是個開拖拉機的，雖然掙不到什麼大錢但是好歹能糊嘴，他窮就窮在家裡病號太多。

江叔四十歲那年，他開拖拉機去山上拉石子。結果石子廠大石頭滾落，車子沒壞，他卻被大石頭砸的斷了一條腿。

本來江叔的老孃就是個藥罐子，後來江叔又倒下了。眼看著家裡兩個病號躺在床上，四張嘴巴等著吃飯。江叔的老婆不幹了，五歲的女兒也不要了，跟著一個外鄉人走了。

02

江大嬸剛來的時候，村裡人就沒見到她臉上露出過笑容。村裡人問她老家是哪裡？家裡有幾口人？叫什麼名字？

她一概茫然的一問三不知，村裡人不知道她姓啥名誰，就跟著孩子們叫她江大嬸了。

江大嬸不愛說話，但卻是個幹活的能手。早上天不亮，去河邊洗衣服煮早飯，伺候兩個病號吃喝拉撒，上午還得去田地裡種瓜種豆除草打藥，一天到晚忙的跟狗攆似的。

都說後媽難當，家裡本來就窮的叮噹響，能吃口飽飯已是奢侈。江叔家那個女兒，本來也沒人指望家裡能送她去學校讀書。

就連江叔自己都說，女娃子長大了就嫁人了，唸書也白搭。是江大嬸堅持把江叔女兒送去了學校，每天攆著她讀書寫作業。村裡人都說江大嬸估計也就是做做樣子，不落人口舌罷了，等過兩年有了自己的孩子，指不定怎麼虐待江叔的女兒呢。

03

後來江大嬸跟江叔生了一個兒子，高興是高興，但家裡更窮了。

江叔斷了一條腿，做不了重活。江大嬸就像個男人一樣，鑽進窯廠。夏天衣服沒幹過，冬天手上生的全是褥瘡，化膿的時候，手腫得跟個麵包似的。

就是這樣的情況下，江大嬸依然堅持讓江叔的女兒揹著書包上學校，沒落下一節課。

可生活不會因為你貧苦而放你一馬。江大嬸的兒子不到三歲時，江叔和他媽因為誤食了鄰居家的除草劑，一下子見了閻王。

本就貧困的家，更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江叔死後，江大嬸給江家女兒留了一些吃的用的就出門了。

江大嬸抱著她兒子走的時候，所有人都說，這女人怕是再也不回來了。可憐那江家女兒，小小年紀又成了孤兒。

倒是那小女孩語氣堅定，說小媽媽一定會回來的。結果江大嬸出門幾天，還真的揹回來一袋大米和一些吃的用的，那是她出門討飯所得。

04

早些年，江大嬸忙時種稻種麥，閒時出去討飯做零工。後來經濟條件好了一些，她就去鎮上的服裝廠做縫紉，在鎮上擺攤賣水果賣各種針頭線腦。箇中心酸，她很少跟外人說起。

但是無論是江叔留下的女兒，還是她自己生下的兒子，她都讓他們拼死讀書，跳出農門。

江叔的女兒和我是同班同學，我們同上師範學校，畢業後都被分配在縣城的中學裡教書。江叔女兒比我運氣好，她畢業後嫁了個做生意的老公，日子過得風生水起，穿金戴銀的。

而江大嬸的兒子也不差，前幾年考上浙江大學，還談了杭州的女朋友。小兩口都是學霸級的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村裡也曾有人問過江大嬸，當時江叔死後，咋就不走呢。還非要帶著江叔家的拖油瓶，導致自己幾乎受了一輩子寡。

江大嬸也不多說，只說良心過不去，一日喊她媽，她就得對人家負責。

現在的江大嬸，跟著江叔的女兒生活，帶帶小外孫跳跳廣場舞。雖然話還是不多，但臉上的笑容，還是能看出來她過得非常幸福的。

05

第二個：劉燕，40歲

劉燕是貴州人，小學畢業，身體有殘疾。她是在廣州打工時，被人以談戀愛的名義騙過來的。

聽劉燕說，她13歲就出來打工了，因為手有殘疾，她找工作一點也不順利。只能在一傢俬人小廠做操作工，老闆一天只給八塊錢。

後來，廠裡有個叫宋大富的男人，說能帶她到自己的家鄉掙大錢。當時劉燕年紀小，也沒見過世面，就真的偷偷摸摸從廠裡辭職出來了，還與宋大富同居了。

宋大富把劉燕帶到我們縣城，劉燕一開始還挺開心的，說比她們老家富裕多了。後來才知道，哪裡是掙什麼大錢，不過是讓她拉皮條做人肉生意罷了。

劉燕被別的男人欺負，是我們村的賈強救了劉燕。當時賈強在縣城裡做泥瓦工，看到有人欺負一個小丫頭，一時熱血上頭，逮到那幾個男人就是一頓暴揍。然後趁人不備，拉著劉燕就往工地方向跑，最終從他們手裡救回了嚇破膽的劉燕。

就這樣，賈強跟劉燕慢慢處出了感情。順理成章的談戀愛，訂婚，結婚，生兒子。

賈強是個有頭腦的人，先是做泥瓦工掙錢，然後又把劉燕接到工地上給工人做飯。劉燕也是個勤快人，工地做飯，給工人洗衣服，冬天還給工友們縫被子修鞋子，很得工友們尊敬。

後來賈強自己承包了工程，做了小老闆。劉燕也夫唱婦隨，跟著賈強走南闖北。他們家應該屬於我們村裡最早買房買車的那批人了，而劉燕自然也是夫貴妻榮，跟著享福嘍。

現在的劉燕有車有房有兒子有存款，年紀輕輕就過上了好日子。有時候，村裡人調侃她，說她一個外地女人憑什麼過得比我們還舒坦。

劉燕總是哈哈大笑，說自己命好唄。

其實，命好是一方面，陪著丈夫吃糠咽菜同甘共苦，這些也是她該得的。

06

第三個：陳苗苗，43歲

陳苗苗，也就是我小嬸，其實她當年也是被拐過來的。

小嬸和我小叔都是二婚。小嬸老家是廣西的，她第一個老公就是他們本地的。

小嬸結婚很早，不到二十歲就生了一個女兒。可惜她老公是個賭鬼，只要輸錢了，就會把氣撒到她頭上。

小嬸是在廣東打工時，被她男人以8000塊錢賣掉的，買主就是我小叔。

小叔當時離了一次婚，本來家裡條件就不好，離了婚就更加不好找物件了。本地姑娘沒人願意嫁，把我奶奶愁的頭髮都白了。

小嬸是帶著她女兒一起來我們村的，雖是買來的女人，小嬸硬氣的很。說三年內都不打算生孩子，不然有了她也要打掉。

奶奶和小叔雖然也急，但他們不敢違抗小嬸的意思。當時家裡窮，家裡有點好吃好喝的，奶奶都緊著小嬸的女兒吃。

小叔雖然掙錢不多，但拿到手的工資。除了買點菸抽，全部交給小嬸保管。

人心換人心，奶奶和小叔的好，小嬸都記在心裡。不到兩年，小嬸就主動給小叔生了兒子，而且還是雙黃蛋，雙胞胎哦。

都說夫妻齊心，其利斷金。家裡負擔重，孩子又多，出去打工肯定不現實。

從2005年，小叔小嬸就在村上承包了五百畝農田，買了收割機，學了機械種田技術，還請了村裡閒置人員幫忙除草施肥。

國家政策好，再加上惠民補貼可觀，這些年小叔小嬸雖然嘴裡謙虛的說，只是混口飯吃。但看著他們在縣城裡買了房買了車庫，農村的房子也翻修得煥然一新，就知道一份耕耘一份收穫。

說來搞笑的是，前幾年小叔小嬸，一家五口浩浩蕩蕩回廣西孃家時。小嬸當年那個前夫還倒打一耙說小嬸是嫌貧愛富跟了別人，企圖侮辱小嬸來著。

小嬸日子過好了，村裡人只說她是個能幹的女人。除了老一輩人知道她是被拐來的，年輕一輩壓根不知道她還有這麼心酸的往事。

其實，被拐的女人肯定是不幸的居多。但我們村這三個女人，除了運氣好遇到的男人也是實誠人外，最主要還是她們自己勤儉節約，善良持家，自己改寫了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