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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趕 牛 車

「夜讀」趕 牛 車

“二套套牛車拉白菜,十八上愛妹妹到現在。二餅餅牛車七根襯,想妹妹想的得了一場病。”每當我聽到手機裡傳來了這熟悉的悠揚動聽的山曲聲,就不由的想起了六七十年代在農村的運輸工具——二餅子木輪車,可現在這種木輪車已經消失了。那時候每個生產小隊都要擁有十幾輛木輪車,才能保證運回來整個生產隊裡的生活所需。所謂木輪車,整個車轅、車軸、車輪全是用木頭做的。為了耐磨、光滑在車軸上排了用生鐵做的車鍵,鍥在車軸上。有一個生鐵半圓形在車鉤心上,抱住了車軸,用麻油潤滑輕便省力。一到冬天所有的車都要給社員們拉燒炭。一直要拉兩個多月,才能保證社員們的取暖做飯。所以男勞力要輪流地趕上牛車去煤礦拉燒炭。

「夜讀」趕 牛 車

一九六四年冬天,有一次生產隊派父親去拉炭。因父親有其他事走不開,只好讓我頂他趕車去拉炭。那年我十四歲。因為我還小,父親有點不放心,就把我委託給本隊的老楊大哥,讓他照應我。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心裡又嚮往又擔心趕不了車。沒辦法,只好去試一試了。前半夜想這事沒睡著。雞叫二遍睡得正香父親叫醒我。我一骨碌爬起來。兩眼朦朧,揉揉眼睛,看看外面漆黑一團。父親說:“時候不早了,趕快吃飯,你楊哥已經起身了。”我狼吞虎嚥吃罷飯,打包好行李,裝了四天的口糧,背起行李,向飼養室走去。趕車的人已到齊,我們這一行五個人,趕十五輛牛車,每人三輛,大家把牲口的草料都已裝上了車。我幫他們牽牛,他們給我套車。我們在漆黑的夜裡出發了。我們這一幫車隊一字排開向前慢慢地蠕動著。木輪車在凍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東方發出魚肚白的時候,我們已走了十幾里路。這時需要給車軸上刷油了。我們每三輛車帶一個油葫蘆。用一根木棍紮上牛尾巴毛做的油刷子,車一邊走,我一邊給車軸刷上幾刷子油,我把自己的三輛車刷完,又給楊哥的三輛車也刷上了油。這時,一幫一幫的牛車馬車從各個方向匯聚在一起,牛頭碰車尾,足有二三里路長的車隊。路邊上有許多車馬大店,有條件的生產隊幾乎都要在路畔上開一個車馬大店,既能給生產隊多積攢一些糞土,順便也可以增加一點副業收入。 路過這些大店的時候,我們把捆好的草寄放在往回走準備住的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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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們才來到了活雞兔煤礦。這裡已經集結了從四面八方湧來拉炭的車輛,非常擁擠,各自的車輛要精心照應,為了防止車輛走丟,要把自己的車輛用繩子連起來。煤礦上煙霧繚繞,一堆堆炭火燒著通紅,人來車往,好不熱鬧。在那個年代,這裡採煤沒有什麼機械,全是靠人工。剝離煤炭上面的山皮,需要工人們把土剷掉,並且得把一塊一塊石頭背在背上,吃力地送在遠處堆在一起。掏炭工人手拿一把尖洋鎬把炭掏開六七寸寬二尺多深的壕,再用鐵錐子打進炭層中。四五個人用撬棍一起用力把炭翹起來,再用大錘打成一百多斤的大塊。我和楊哥合作,他抱大塊炭,我抱小塊炭,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把車裝滿。人已經精疲力盡了,頭上流出的汗用手一摸,臉上糊上深淺不一的黑顏色,只有說話時露出雪白的牙齒。一車炭大約六七百斤左右,這裡沒有地磅,有一個工作人員專門評估炭的數量,他評估的基本準確公道。那時候一車炭一塊多錢,人們為了少掏點兒錢,大多數會給這位工作人員遞上一根香菸。他嘴上叼著一根菸,耳朵背上夾著兩根菸,多餘的裝在自己的衣兜裡。人們只要給他遞一支菸,他或多或少能給少估計一點,我們也很滿意。

我們趕著十五個裝滿大炭的牛車,終於開始往回返了。由於路程遠,我們其中的一輛車木輪鬆動了,原有的車排習夾不住了(用木頭做的木習子)。每走十幾步路就得用榔錘打幾下車輪緊固一下。楊哥說:“現在沒辦法,等住在店裡再弄吧”,好不容易走到客店,楊哥把我們的六輛車卸了牲口。我扶不動車轅,只能幫他們掃槽、飲牛、喂牲口。休息片刻,楊哥叫我提上半桶水,在鬆動的車輪上,倒了些水,又和了一堆泥土,在車輪上厚厚抹了一層泥。楊哥說,凍上一夜就不會再鬆動了。我們顧不上做飯吃,先把草鍘好,把牲口喂上,然後回店裡喝上兩碗濃濃的磚茶。傍晚時分,來往店的車輛多起來,牛車、馬車、膠車把院子裡擠得滿滿的,遲來的車輛只能把車卸在離店房較遠的地方。店掌櫃按先來後到的順序給住店客人輪流做飯。住店一晚每人一角五分錢。房間兩頭是炕,炕中間一個鍋臺安了四口鍋,剩餘是人行走的地方。天完全黑下來,兩盞用墨水瓶做成的煤油燈,分別點在兩面炕上。名字叫煤油燈實際燃的是重號柴油。柴油分重號和輕號,重號柴油燃燒點低,燃燒不盡的柴油冒著一股黑煙,把整個房間都籠罩了,人們的鼻孔裡、鼻毛上沾了一層厚厚的積炭煙塵,有人被煙燻得不停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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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燈太寶貴了。人們爭先坐在燈頭前,要做他們各自的營生。有的用綿羊毛捻毛線,有的挑只毛襪子,有的睡下了,蝨子咬的睡不著,乾脆起來脫下衣服捉蝨子,掐蝨子發出叭叭的聲響。兩個大拇指的指甲被蝨子血染紅了。抽水煙的抽開空在燈上點著吸上兩口。一個趕膠車師傅蝨子咬的渾身亂挖。捻毛線的見狀,讓開一個縫,膠車師傅趕緊湊到燈跟前,捉自己衣服上的蝨子。他一邊捉蝨子一邊說:“咱們趕車的蝨子喂肥馬拉瘦,爬冰臥雪把罪受。”黑暗的角落裡,人們拉著閒話。人們來自各個地方。有文雅的講《三國演義》裡“孔明彈琴退仲達”講到節骨眼上,他停下了,喝一口茶。跟前的人趕快給他遞給一隻綠葉牌香菸,讓他快點接著講完。也有粗魯的講他們生產隊會計給新媳婦多計工資,占人家的便宜,講到細節處,人們哈哈大笑,忘記了一天的疲勞。前半夜人們一邊叨啦,一邊等的給牲口添草上料。隨著夜深,鼾聲屁聲代替了原先的吵雜聲,整個房間安靜下來了,勞累了一天的人們漸漸的進入夢鄉。

雞叫三遍趕牛車的人要動身走了。天冷牛走的快,天熱牛走的慢。我牽出牛,楊哥給我套上車。我們凍在車輪上的泥土,凍的鐵硬,車輪再不會鬆動。趕牛車的人陸陸續續上路了。木頭車輪在硬地上發出的聲響在空曠的山溝裡迴盪。凌晨的天特別的冷凍,北風呼呼的颳著,凍得人縮頭縮腦,穿皮衣、皮褲、戴皮帽子的還好,穿布棉衣的凍得不住的來回跑,驅趕寒冷。人們說:“吃飯不要忘了糜子,穿衣不要忘了皮子。”寒冬臘月,皮衣真起了大作用。牛身上出的汗全變成了雪白的霜,牛鼻孔裡流下來的水汽凍成了六寸長的冰柱吊在牛嘴上。人們戴的棉帽上也結了霜,眼睫毛上掛了許多小冰珠。黎明時分,我們來到了一個叫車蘆峁坡的地方。這裡已經聚結了許多牛車,馬車,膠車。車蘆峁坡長約一里多路,雖然路不太長,卻是一段山路,坡很陡,拐彎又急,這是一路上最難走的路。重車上坡空車下坡,人們在坡底停下車輛,讓牲口喘一下氣。趕膠車師傅把兩輛車的牲口合併在一個車上,這樣五匹馬拉一輛車較輕鬆一些。趕膠車師傅鞭子打的叭叭的響,打的牲口身上的血珠子一點一點地往下掉。牲口拼命用力往前拉,他們拉上去一輛,再把牲口牽上再拉第二輛。我們趕牛車的走三步停兩步艱難的向前進行。太陽昇高了,牲口身上的霜消失了,牲口像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溼漉漉的。吊在牛嘴上的冰柱陸陸續續的掉在了地上。上了坡地勢平緩了,膠車師傅坐在車上甩的鞭子叭叭的響,嘴上唱著:“騾子架轅馬打梢,同年等歲正好交,多給我的小青馬喂上三升料,三天的路程兩天到。”

寒冬臘月裡,在溫暖的陽光照耀下,長長的牛車隊像螞蟻一樣搖搖擺擺向前慢慢的蠕動著。

這些是我少年時代難以忘懷的經歷,也是我一生中寶貴的財富,隨著年歲的增加我越來越懷念這些艱苦的歲月,它讓我得到了鍛鍊和成長,較早的懂了生活的艱辛,體會到了父輩們的不容易!

作者簡介:

「夜讀」趕 牛 車

趙有和,伊金霍洛旗新街人,伊金霍洛旗新街福瑞供暖公司職工,喜歡業餘文學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