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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論語七三 入德通道

參論語七三 入德通道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這是孔子的自我報告,而且是整整一生的經驗分享,跟為政又什麼關係?所以論語一句一句讀是沒有道理的,那就有的可以要有的可以不要了,何必這麼編排呢。先看看孔子報告什麼了。孔子說他十五歲就立志做學問,求道,到三十歲才知道這條路走對了,立得住腳跟了。孔子的家庭環境不好,父親早亡,母親不受待見,又有殘疾的哥哥,還有姐姐等一家子要他撐起來,所以孔子的學問一開始就是下學來的,什麼放牛啊看倉庫都幹過,有足夠的人生經驗,才體驗到學問這條路是對的,是安身立命的正確選擇,而且不退轉,能守住,這樣叫做立。

這樣子過了十年才對人生對學問沒有疑惑了,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不會再懷疑是學問本身的問題。心與外界的人事有相異相逆就會起疑惑,孔子到這時無論異逆順達,皆坦然處之,沒有疑惑,可謂知之明,沒有不通不知的了。孔子到四十歲形而下的道理全搞通了,又踏踏實實地做了十年學問,上達了,通天了,知道天命了。

天命的問題在全部論語的最後一章已經討論過,就是既有可知又有不可知,知其可知而安然樂處其不可知就是知天命。也可以說事理無不知(不惑),志行則有未知,唯依道義而行,至於盛德大業還是窮困不通,皆天命也。道理當然而行不通,或行不通而亦是當然道理,懂這個就是知天命。用禪宗破三關的說法勉強對應,這時可謂破本參了。

這樣又參了十年,才做到冤親平等了,就是好話壞話,好人壞人,沒有順逆之說,聽起來看起來都一樣,一切皆不離道,皆在天命中。一切人事明其所以然,故可以因材施教,對而治之,無往而不見天命。這時真正實現了人的平等,自由的平等,一切平等眾生平等。可謂禪宗的破重關了。

這樣又行道十年,從心所欲了,行行處處處處行行都是自然而然,可以說沒有起心動念,等於六祖說的“無念”。一切只是廊然大公物來順應,完全合於道,當然不會逾越規矩法度,可以說內外合一了,天人合一了。也是絕對的自由,心無所羈,於心無事於事無心。就是禪宗的透末後牢關了,等於覺行隨時都能圓滿,成佛了。

知天命故不怨天,耳順故不尤人,《憲問》中孔子說“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這裡孔子的報告完全就是下學而上達的過程的,最後自然是知天。知命和耳順可能有點玄,不怨不尤可理解吧。聖學也就這麼淺近平實,行遠自彌,登高自卑,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而已。但這跟為政什麼關係。

簡單說就是為政要有足夠的人生經驗,徹底懂人性通人情世故,最好還要通天。魯迅說:說一個人不通世故,固然是不好的,但說他深於世故也不是好話。所以深於世故還是不通世故的緣故。可見要通人情世故太不簡單,是要懂得一切人的性情和人世間的一切故事,因為政治是無法做實驗的,隨便試試可能就禍患無窮,甚至塗炭生靈。

現在用什麼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共產主義的觀念根本套不進中國歷史,更沒法理解中國文化概念。比如說奴隸社會,中國歷史有記載的可以說不存在奴隸社會之說,是有奴婢,也一定程度可能被剝奪生命,但數量非常少,進入帝制之後更是不能輕易剝奪奴婢的生命,並且政府不斷要求釋放奴婢。最簡單就是殺人償命的道理,奴婢和主人更主要是僱傭關係,不是隸屬關係。而西方古希臘奴隸是佔到人口五六成,而另外又有公民,等於是公民統治奴隸的關係,所以叫做奴隸社會,之後的羅馬帝國也差不多。

封建社會在中國是帝制以前才存在的,像孔子生活的時代,尊中央共主,分封的地方諸侯各自為政,表面有點像現在的聯邦制,但內在是宗法社會結構,跟西方中世紀所謂封建社會完全不是一個概念。至於奴婢在封建社會和帝制社會均存在。資本主義社會不用說,在中國過去不存在,共產主義按馬克思說法是存在未來,還需為之努力。

共產主義理念不能說歷史上就沒有模型。比如東漢末年漢中的張魯,完全以宗教治國,全國上下沒有一個官吏,在戰亂年代保有超過50萬人口,可謂政治民安,很多人跑到那裡躲避戰亂,曹操和劉璋都想吞併他,所以劉璋引狼入室,劉備也是借消滅張魯的機會佔有益州,最終天下三分。再看另一個組織,就是禪宗的叢林制度,一切財產歸公,任何一個人沒有一點私產,方丈主持幹事,只是職事不同,沒有嚴格的層級關係,禪宗旺盛時候最大的叢林也有上千人的。這個可謂是共產主義了。

西方那一套純粹是階級對立的觀念,中國從科舉之後,門閥世家消失,就不存在階級,若一定要說有皇權統治,也始終離不開為政以德的理念。即使拋開德的講法,以現代民權與政能的角度,中國兩千年雖說是帝王政治,實也透過士人政府,下以表達民權,上以確立政能,使政府與民眾成一整體。而西方社會現在所謂政黨競選,全民公投,51%的贏了就等於49%的的民權就不用實現了,像英國脫歐;實在可以說其政府行政之能完全不由民權來,至少已經不由那49%來,更要命的是51%不代表就能有效行政,就比49%的對和正確。行政之能是要實現51%與49%的共同訴求,才說明政府有能,才是實現民權。所以西方社會總是趨於分裂,政治團體分裂,國家分裂,人群分裂,永遠不能理解中國文化大統一之理念。

為政就是為大眾,為公,表面看51%相對於49%就是大眾,就是公了,實仍只是51%之私而已。中國人講為政以德,實是修一己之私德,因為是否有所得,只有自己能知,純屬一己之私事。然私德即公道,因德性即人之共性,故私德愈厚,則通於公道人心之同情亦愈廣,故孟子說“聖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至私亦是至公,無私亦無以成公,人心無同然則無以同處,無以成群。此乃中國文化合內外無分別之道理。

所以孔子之心得分享只是其修身修心之過程,完全是一己之行為,最後則通於人我、天地之同然,是完成其大公,通天地之大道,亦通上下五千年。所以德貴私修,若求於人群之公認(譬如競選),則易趨於偽而薄,歷史的王莽是最好的例子,唯私修乃能躋於誠而厚,此也中國文化心性之學之緊要處。當年陳貴一問程伊川,據我所看到的,天地間都是我的自性,都不知道這個身體就是我了。伊川只是笑笑問他,別人吃飽了你餓不?

今人又尚科學,謂之於客觀,純粹研究物質,好像是至公無私。然這種公只對物,實是無情可言,無人之同情心之同然,則人與人何以相通相交,這樣也唯有退化為動物屬性之個體。科學縱要說有所得也只是研究者而言,其他人根本無以同感。今人又尚商業,商業乃交易,物與物交換,唯求新求變,商人之間或商人與貨物之間亦難有同情可言。故科學與商業均不重視人之一己私德。可人若無一己私德亦無以立人群中,因為與人無相通處,只有這私德愈厚,則相通之人心亦愈廣。這樣亦可理解今日之世界何以如此動盪不安,何以唯有以原子彈威脅原子彈,以核武器恐嚇核武器,而不復有公道。因為科學商業均不重人心之厚積,西方社會是建立於物力上。

中國社會乃建立於人心上,像中國人喜歡講時勢造英雄,時勢也可謂一客觀一大公。假若把時勢換個詞,為風氣,下論也講過,風氣實也起於個別人少數人之帶頭,到成熟階段又必然要變,故中國人又講英雄造時勢。即是說公由私來,就是無個人自無以組成人群,無個人之德性,也無人群人心之相通處。換言之,人心私德可勝物力之公,就是佛說的心能轉物,即同如來。然今日之人完全依附於物,不賴物即無法生存,貴物而不貴己,輕生而不畏死,怕是再出個孔子佛陀,也轉不了這眾生之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