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睡午覺，以期恢復元氣的我接到小趙的電話的時候感覺如天外來音。

有時候，原本習以為常的人、習以為常的事，當經歷了某種變化之後，便會被賦予其新的不同尋常的意義。這就好比岸上的一株柳樹，原本冬枯春綠，人們早已習慣了它的存在，即使常在河邊走，也不會覺得這株柳樹有任何特別之處，更不會想到這株柳樹原本給人們帶來過喜訊，帶來過生機。當突然有一天，人們發現這棵柳樹即使到了春天也不再發芽，不再長髮垂下的時候，心裡又難免生出不愉來。過了幾年，這株原本不起眼的柳樹突然冒出了那一抹綠，在初春裡顯得尤為驚豔，它的長髮一直往下垂，快要伸到水裡去，此刻人們對這株柳樹便會生出許多感慨，甚至讚美之聲不絕於耳了。

小趙便是這樣的一株柳樹。

小趙原本很普通，要說身份的話，是一所村級完小的校長，大小算個幹部。可我們的這位幹部，開會幾乎不發言，悶聲做事，偶爾會發牢騷，且能將牢騷發得囉囉嗦嗦文采飛揚。待人接物客客氣氣，低調行事，低調做人。因為不爭，所以好說話，也肯吃虧，就這樣的人，放在任何一個群體裡都很容易生存，也很容易被人淡忘。

2019年7月2日，當我突然看到以前學校群裡轉發的有關他的病情在水滴籌籌款的訊息，不免咯噔了一下。這還是原本我認識的小趙嗎？原本那個帥氣、白皙、文靜的小趙嗎？因血小板急劇減少的病痛折磨，他渾身斑點，甚是嚇人……

張愛玲說：病後的世界就像水洗過了似的，看事情也特別清楚，有許多必要的事物也都還是不太要緊。任何深的關係都使人vulnerable，在命運之前感到自己完全渺小無助。我覺得沒有宗教或其他system的憑藉而能夠禁受這個，才是人的偉大。

幾年後的重聚，餐桌上，小趙對我說，當時唯一的希望就是活下來，我的孩子才三歲！他說，當時離死亡之近你們都想不到，或許只是轉個頭的一霎，我就有可能被死神帶走了。

面對死亡，真的能安靜從容的能有多少？除非真的覺得這個世界不再美妙。我調侃著對小趙說，“你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猜想，他這個在鬼門關跟前走過的人，應該心境大不同了吧！

記得去年的那個時候，我們都在為小趙奔走呼喚，年輕的人民教師的生命值得我們敬仰，愛崗敬業的他值得我們去幫助，最後籌款近24萬，這是個不錯的成績。儘管這筆錢對於完全治好他的病遠遠不夠，但卻是支撐他逃離鬼門關的極大動力。我們常說世上還是好人多，當經歷生死的時刻，有那麼多人向他伸出援手，那該是怎樣的動力啊！

小趙恢復了昔日的容顏，即將開始新的工作，被抽調至市裡的職教中心上班。他說，這是一個全新的挑戰。我說，這更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儘管面臨死別我們會用諸如人世迢迢，我們終有一日在另一個世界相逢此類的話語來寬慰自己和他人，但我們何嘗不盼望相伴永久呢？

願重新煥發生機的柳樹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