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陪著女兒一起看了電影《你好李煥英》，從電影院出來，一向任性、愛發脾氣，正值青春期的女兒緊緊握著我的手，眼睛紅紅的對我說：爸爸，我以後再也不惹你和我媽生氣了，我不想失去你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

真的很喜歡這部電影，有感與它表達的那種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深深遺憾與無可奈何！也很羨慕賈玲，至少她與媽媽“相聚”了，也實現了自己多年的願望。好多年了，我一直希望將來能寫一本書，致敬我的母親，儘管她極平凡極普通。

母親離開這個世界已經12年了，記不清多少次我與她在夢裡相遇了，依然是從前尋尋常常的樣子，也總是絮絮叨叨地敘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家常，有時候也會為我做一些簡單的粗茶淡飯。奇怪的是，在夢裡我沒有了往日的按捺不住，而是很有耐心地與她嘮嗑，沒什麼味道的粗茶淡飯我也吃得津津有味，甚至在夢裡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我會緊緊拉著她的手，特別欣喜特別激動地問她：媽，你的病真的好了嗎？你身體沒事了嗎？可是聊著聊著，我就會很著急，我怕她會再一次地離開，讓我怎麼找也找不著，……，好多次醒來的時候，我的眼角有淚，我的內心黯然。

母親是家裡的老大，外公身體一直不是太好，弟弟妹妹們年紀又小，母親從小到大沒少吃苦。嫁給父親後，我們家的條件也是非常的一般，母親和父親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的在地裡刨食，也掙不了幾個錢。

從我記事起，家裡就一直欠別人錢，年復一年的借了新債還舊債。每到年關，總有人上門要賬，那時候母親總是賠著笑臉，說盡了好話，好不容易才能把別人給打發走。這個時候，父親往往坐在角落裡，悶悶地抽菸，不發一言。那時候站在一旁把一切都看在眼裡的我，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我實在不明白：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父母，為什麼一年年辛苦到頭，卻連欠別人的債都還不上！

高三那一年，一向成績不錯的我意外的落榜了！老師、同學們都替我惋惜，勸我再復讀一年，說來年一定沒問題！說實話，對於落榜這件事，我一點也不覺得難過，反而有點慶幸：平時上高中的學費、生活費都讓母親發愁不已，每次從母親手裡接過那一沓由一毛、兩毛、一塊、兩塊拼湊起來的生活費時，我都會覺得那一沓毛票有幾百幾千斤重！如果真的考上了大學，面對那高昂的學費，母親又該從哪裡去籌錢呢？我甚至能想象得到母親一個人坐在燈下愁眉不展的樣子！

考不上也好，這也許就是老天最好的安排吧！我反而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於是我拒絕了老師、同學們的輪番上門勸我復讀的建議，執意一個人揹著簡單的行囊，來到離家四百公里以外的蘇州打工。

打工的日子很苦，12小時兩班倒，除了轉班，平時沒有休息日，整日在機器的轟鳴聲中緊張地忙碌，公司管吃管住，一個月到手也就五六百元。我給自己訂了一個死目標：每隔兩個月，必須給家裡匯款五百元！我想盡快還清我們家的外債，希望母親緊鎖的眉頭能早一天舒展！

每年的臘月對母親而言，都是一到難關，不斷的有人上門要債，有的人甚至剛要過沒幾天就又來要賬，甚至有的坐在家裡一整天，不給錢就不走。那個時候母親只有不停的賠不是，和別人說盡好話，只求得人家能多寬限些日子。父親一向不善言辭，大多數情況下是幫不上什麼忙的，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能聽到母親的輾轉反側，也能感受到她的無可奈何。那個時候我估計母親一定是最不願意過年的，那時候的年過得太難了！別人家過年喜氣洋洋，而我們家卻總是在為錢發愁。

當初找女朋友的時候，別人問我想找什麼樣的女孩，我說我只有一個要求：只要對方明事理孝順父母，其他的一概無所謂！很慶幸，我的妻子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對我的父母也一直很好。我剛結婚的一兩年，應該是母親這輩子過得最舒坦的日子了！在我和妻子以及父母的共同努力下，我們終於還清了外面所有的欠款！

除夕那天，父親破天荒的買了一瓶葡萄酒，全家端杯歡慶春節的時候，母親哭了：終於再也不用擔心過年有人上門要債了！終於不用陪著笑臉和別人低三下四的說盡好話了！我摟著母親，眼角溼溼的：媽，放心吧，以後都是好日子了，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一切有你兒子兩口子呢！那一天母親先是哭，接著又是笑……那一年的春節一定是母親過得第一個舒心的春節！

又過了一年，我們的女兒降臨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母親的臉上也終於有了久違的笑容。原以為母親終於苦盡甘來。可誰能想到，在我們的女兒一週歲還不到的時候，母親居然查出了肺癌晚期！

接到父親的電話，我幾乎是一路上哭著從蘇州回到了四百公里以外的老家，抱著母親，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一個勁的流淚。母親不停地勸我：沒事的，沒事的，媽有你們夫妻倆這麼孝順的孩子，已經很知足了！只是你爸一輩子不會照顧自己，你們以後一定要多照應照應他！孫女還小，媽不能幫你們帶大她了！母親的話讓我愈發的傷心，我知道一切都太晚了！唯有整日整夜地陪在她身邊，可母親卻一個勁的把我往蘇州趕：你天天陪著我，這家裡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呀？拗不過她，最終我還是丟下了母親，極不情願地再次去了蘇州。

僅僅過了半年，母親就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母親走的那一天，天氣特別特別的冷，我的心也如同那天氣一樣，我知道以後不管我怎麼叫“媽”，都不會有人答應了！

如今，父親、我、妻子、女兒一家早已在蘇州定居了下來，我常常想：如果母親知道我們現在在蘇州有了房，安了家，不知道會不會特別的欣慰？如果母親現在還在，跟我們生活在一起，再也不用為那點柴米油鹽發愁，再也不用擔心過年家裡來人要賬，踏踏實實、開開心心的多過幾個幸福年，那該有多好！

每年的清明節我都會回一趟老家，在母親的墳前，只要我一張嘴叫“媽”，我的眼淚就會止不住地往下落，想想母親的這一輩子，真的是吃盡了苦頭，卻沒來得及享一天的清福！好想自己也能穿越一回，和母親面對面，讓我再叫她一聲“媽”

真的很羨慕那些爸媽都在的朋友，趁著父母都還在，盡力的多陪陪他們吧！叫一聲“爸媽”能有人答應，比啥都重要！一旦有一天他們離我們而去，留下的遺憾這輩子將永遠也無法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