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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長沙到佛山,再到貴陽,我一直在橋上看風景

佛山的空氣總是帶著濃烈的潮溼,和炙熱,經年不散。小時候看《黃飛鴻》,劇情裡的前因後果已然通通忘記,只有一個鏡頭一如腦海中的燈塔,忽明忽滅,卻一直留在那裡。

黃飛鴻站在寶芝林的長廊裡,一襲長衫,劍眉緊鎖,深深地凝望著整場廣漠綿延的梅雨,在屋簷下將一個個家國舊夢銜接成串,然後狠狠地砸在地板上,此起彼伏地破碎。

我不是很能理解,在佛山首尾相接的悶熱和潮溼裡,他如何能夠著一襲長衫。我隨著公司的專案遷延在此,時已不短,至今仍覺得,這樣的空氣只適合當地的榕樹,在滾燙的塵埃和雨水中恣意昂揚,爭先恐後地將數不盡的鬚根紛紛垂下,深深扎入泥土。

而我,終歸不適合在這樣的土地上紮根。

我總是會在腦海中一筆一劃勾勒麗江的畫面,那片世外之地。據說,那裡的藍天白雲色彩鮮豔到令人窒息,陽光和空氣沁人心脾,還有兩個一磚一瓦親手築建夢想的兄弟。

從長沙到佛山,再到貴陽,我一直在橋上看風景

作者攝於瀘沽湖

還在讀研的時候,在“意向工作地區”那一欄裡,我毫不猶豫填了麗江,然後打電話告訴身處麗江的彭二和吳三,讓他們準備給我接風洗塵。結果遭到他倆的一頓暴懟:你一個橋樑工程師,這麼有前途的職業,跑到這窮鄉僻壤來添亂麼?喝西北風也找錯方向了啊這裡是大西南!

頓時滿腔熱情被來自高原上的冷風吹熄。我知道,他們說的固然有理,但總不自禁地有種至尊寶被白晶晶臭罵的感覺——“你把鬍子剃光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少了鬍子一點性格都沒有了?唉,文也不行武也不行,你不做山賊,你想做狀元啊?省省吧你!改變什麼形象,好好地做你山賊這份很有前途的職業去吧!”

所以,縱使我放棄了奔赴麗江,也並未放棄對它的嚮往。

所以,當彭二和吳三來到我面前的時候,我仍然錯覺,整個佛山的陰霾與燥熱都掩蓋不了他們滿身的高原的氣息,他們臉上被紫外線略微染紅的淺笑,散發著高原上明朗陽光的味道;他們的衣角恍若仍在獵獵作響,應和著高原上遠風裡紛舞的經幡,合奏成流水高山。

他們卻說:“看吧,老五,你現在這工作,才配得上你的學識與身份。”

邊說邊卸下了他們身上巨大的行囊,連同顛簸路途上的風塵與困頓。

從長沙到佛山,再到貴陽,我一直在橋上看風景

作者攝於瀘沽湖

我的工地相當偏僻,四周並無繁華之所,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稍微像樣的飯店,一嘗之下,竟是難於下嚥。這讓我很有些惱怒,且愧疚。我堅持要換一家飯店,重新吃過,否則怎麼對得起兄弟的遠道而來?

彭二和吳三卻絲毫不以為意,兩人用大快朵頤來表示不換地方。

吳三說,麗江的飯菜比這難吃多了。

一時間我有些愣神,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一直以來我無限嚮往的地方卻充斥著口感惡劣的烹飪,這未免太過於殘忍。

後來我被調到了貴陽,以初中所學的地理知識來看,我和麗江已經同處一片高原之上了。這裡的盛夏清涼柔和,風從很遙遠的緯度上蹣跚至此,早已褪盡了滿身的灼熱與塵埃。

只是,天似乎沒那麼藍,雲似乎沒那麼白,而彭二和吳三,也早已離開了高原。

這種惶惶然的失落,猶似小時羨慕夥伴們手中盛極一時的四驅車,卻無奈囊中羞澀。待到我終於有足夠的零花錢買一輛了,才發現這種玩具早已過時,從各個商店消失無蹤。

從長沙到佛山,再到貴陽,我一直在橋上看風景

作者攝於麗江

出於工作原因,我不得不在貴陽定居下來,從此來去匆匆,兄弟相逢總差毫釐。

我總是在群裡默默仰望他們的狂歡,看到彭二和吳三在裡面舌燦蓮花迎戰群儒,我每每都不由得會心一笑。看到他們三五而聚,高歌醉臥,在群裡張貼出各種值得炫耀的音容笑貌,欣喜之餘,我又不自禁地生起些許的落落寡歡。

吳三的世界最令我豔羨之極。他從麗江回到老家後,華居廣廈平地而起,修身齊家且自逍遙。在那片資水蜿蜒環繞的沃土上,幾乎處處有他歸去來兮的身影——竹林挖筍,山谷砍樵,農家宰羊,溪澗垂釣……無處不在的魏晉之風,陶令之概。

他邀請大家常去做客,在群裡這樣說:“我家煮酒,四時不廢。春剪新韭,夏採青梅,秋收五穀,冬藏臘味。楊柳依依,鱖魚已肥。雨雪霏霏,冬筍為最。豈無山歌?琴棋作陪。略輸生趣?鶯燕往回。盼企諸君,相逢一醉!”

電視上拍《嚮往的生活》,這就是我向往的生活。它從來都只出現在我的夢裡,卻真真切切降臨在資水之畔吳三的身側。彭二彭四高七和賴九他們時不時被吸引過去,然後在群裡上傳那些靜好的歲月:扯小筍,摘桃子,釣野魚,挖冬筍,吃滿滿一桌的純天然飯菜……

致使我越來越有一種感覺,他們似乎已經將我遺忘,遺忘了他們還有一個老五,獨自守望在遙遠的雲貴高原之上,望穿秋水,只盼兄弟們結伴同行,像洞庭湖上溫暖的風,翩然而至。

從長沙到佛山,再到貴陽,我一直在橋上看風景

作者攝於麗江

彭二聽完我訴說諸如此類的感受,不禁啞然失笑。他說,人們總是會向別人展示自己美好的一面,而掩藏起那些數不盡的失意與磨折,獨自默默承受。好比吳三,你只聽聞他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卻不曾見他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他想給家人以書畫琴棋詩酒花的生活,又怎可能不承擔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壓力?

這些都被你不經意地忽略,你只覺得,風景總是河對岸的更好,殊不知,你在橋上看風景時,看風景的人也在樓上看你。

就像你錯覺兄弟們似乎遺忘了你,而我們恰恰在覺得,是你快要遺忘了兄弟。

彭二之言道理甚淺,卻偏偏被我輕忽了過去。

我想澄清的是,我怎麼可能遺忘了兄弟們?我只是不善表達,而選擇默默關注。

哪怕是多餘,我也仍想再提醒一次,我是李五,我在貴陽,高原的似水流年裡,煮酒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