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錐編-史記會注考證》札記第十五則之三

錢鍾書論“薄姬夢”

文/周敏

《管錐編-史記會注考證》第十五則《外戚世家》，論述了四個問題，此為第三個問題——“媚道”與“射刺”

薄姬是《史記-外戚世家》所記述的繼呂后之後第二個重要人物。

話說薄姬因美貌被路過織造府的漢王收進後宮，一年多也沒有得到寵幸。

當初薄姬年少時，曾與兩個小姐妹約定“苟富貴勿相忘”，結果這兩個姐妹先後進後宮並得到寵幸。後來這兩人拿薄姬的誓約開玩笑，被漢王聽到。漢王問明原委，可憐薄姬，當天就召見了她。薄姬說：“昨天夜裡妾夢見蒼龍盤據在我的腹上。”高祖說：“這是顯貴的徵兆，我來成全你吧。”一次而孕，並生了男孩，這就是代王。

從此，薄姬及其家族青雲直上，榮華富貴。這裡命運大逆轉，步驟有二：其一，是進入後宮來到皇帝身邊，其二，是得到皇帝的親倖並懷孕生子。

錢鍾書此節引用了《史記-外戚世家》的這句話：

“薄姬曰：‘昨暮夜妾夢蒼龍據吾腹’。高帝曰：‘此貴徵也。吾為女遂成之。’一幸生男。”

薄姬果有此夢？未必也。

我想，大半是她在虛構，在講故事，博得皇帝的憐憫，迎合皇帝求子的內心渴望。可見，後宮之女為實現夙願是處心積慮的。

錢鍾書指出，無獨有偶：

按後世不乏葫蘆依樣者，如王明清《揮麈後錄》記宋真宗章懿皇后為宮女時，“上……與之言，後奏昨夕忽夢一羽衣之士跣足從空下雲：‘來為汝子。’時上未有嗣，聞之大喜，曰：‘當為汝成之。’是夕召幸。”

此故事將蒼龍附體更替為仙人赤腳下凡送子。

一為漢高祖寵幸薄姬，一為宋真宗寵幸章懿，均系宮嬪託夢求幸，將女子自己的心願假託為上天的旨意。足見宮女求得皇帝的寵幸是要煞費苦心的。

由是，錢鍾書寫道：

宮嬪之無心暗合，抑記事者之有意仿古，不得而知矣。

意思是，是漢代的薄姬和宋代的章懿深心耦合呢？還是史家記事時有意模仿呢？就不得而知了。

二〇二一年十一月十二日

附錄：《管錐編-史記會注考證》札記第十五則

（三）薄姬夢

“薄姬曰：‘昨暮夜妾夢蒼龍據吾腹’。高帝曰：‘此貴徵也。吾為女遂成之。’一幸生男。”按後世不乏葫蘆依樣者，如王明清《揮麈後錄》記宋真宗章懿皇后為宮女時，“上……與之言，後奏昨夕忽夢一羽衣之士跣足從空下雲：‘來為汝子。’時上未有嗣，聞之大喜，曰：‘當為汝成之。’是夕召幸。”宮嬪之無心暗合，抑記事者之有意仿古，不得而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