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滑鐵盧，不少後之來者紛紛為拿破崙的失敗嘆息不已。他們說，如果格魯希元帥按照拿破崙的命令，一舉殲滅布呂歇爾率領的普魯士軍隊，其結果將如何呢？如果格魯希元帥接受熱拉爾的建議，馳援在滑鐵盧苦戰的拿破崙，其結果又將如何呢？——然而，歷史不相信什麼如果；歷史的鏈條，猶如鋼澆鐵鑄，不可改易。當然，也有人為格魯希鳴不平，他們說，與其說拿破崙敗給了格魯希的“一秒鐘”，不如說拿破崙敗給了後期的自己。自從厄爾巴島捲土重來、再戰江湖之後，拿破崙無論從士氣、朝氣、精力，還是對戰場瞬息萬變的精準把握、對戰鬥程序出神入化的指揮排程，已經大不如前了。所謂英雄遲暮，此之謂乎？格魯希湊巧做了一次“背鍋俠”而已。不過，能為拿破崙這樣橫絕時代的偉大統帥背鍋，也是他的幸運呢！

“拿破崙不是被別人擊敗的，在我們所有人之中他是最偉大的，但因為他只依賴自己的才智，所以上帝才會懲罰他。他把才智用到最大限度，遂終於難以為繼。任何東西最後總還是會破裂的。”——瑞典國王貝爾納多特的說法，堪稱知人之論了。

然而，無論嗟嘆也罷，傷感也罷，回眸這段史實，一如連綿起伏的阿爾卑斯山，已經橫陳於歷史青空裡了。法國文豪維克多·雨果說：“失敗反而把失敗者變得更崇高了，倒了的拿破崙·波拿巴，彷彿比立著的拿破崙·波拿巴更為高大。”

滑鐵盧

維克多·雨果，這位以《巴黎聖母院》《悲慘世界》等名著享譽世界的法蘭西文豪，向來以哲思深邃著稱於世。他的這兩句話，可謂意味深遠。如今，在滑鐵盧鎮鐵獅峰下的拿破崙·波拿巴紀念館旁邊，這位矮子將軍的銅像，傲然挺立在一座高聳的圓柱形基座上。他身體略微側斜，兩臂交叉抱胸，兩眼直視前方，神態依舊那麼高傲無匹，目光依舊那麼冷峻如鐵，他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向著全世界宣告了自己的偉大與永恆！

1815年7月15日，戰敗的拿破崙作為戰俘，登上了英國軍艦伯雷勒芬號，隨即轉乘諾森伯侖號，於次日被流放到了大西洋的聖赫勒拿島上。

聖赫勒拿島是南大西洋中的一個孤懸海中的火山島，距非洲西岸1900公里，距南美洲東岸3400公里，堪稱真正意義上的海上世外桃源。聖赫勒拿島與其南方的特里斯坦——達庫尼亞群島一起，組成了英國的直轄殖民地聖赫勒拿。島的東、西、北三面，都是垂直的懸崖峭壁。島上最高峰是阿克特翁山（海拔819米）。連綿山峰在桑迪灣北側形成一個半圓形邊緣，形似彎月。該島唯一能夠登岸的地方，只有西北面的詹姆斯灣，這裡有一條長2。4公里的狹窄河谷伸入內陸，首府詹姆斯敦港便坐落在這條地勢險峻的河谷之中。

拿破崙的囚禁之地，是聖赫勒拿島東部高地上一個被稱為“長林”的地方。這裡是一座低矮陳舊的英國式農舍，房頂上的板岩瓦犬牙交錯，門框也有些呼呼嗒嗒悸動；常年的海風呼嘯，海浪衝刷，已經將這裡的一切弄得斑駁蒼黃，溜光水滑；院落周圍生長著幾棵枝葉萎頓的棕櫚樹，巨大的葉片無力地垂下來，似乎在訴說著被囚者的無奈與鬱悶；棕櫚樹下，伴生著一些枝葉如刀劍的半海生植物。抬眼遠望，滾滾滔滔的大西洋鼓湧而去，與茫茫遠天融為一色。然而，低下頭來，就看見了英國人的崗哨與看守，以及他們手裡寒光閃閃的槍刺。這一切，在濛濛薄霧籠罩之下，尤其顯得陰森而怪異，令人無端產生了一種似真似幻的荒誕之感。

拿破崙的“官邸”，由六間屋子組成，一間潮溼陰暗的臥室，一間木板零落的會客室。走出臥室，有5級苔蘚斑駁的臺階，溼滑滑地通向狹小的院落。院壩沒有鋪墊石塊，還有些凸凹不平，一年四季，潮氣氤氳，似乎盪漾著大西洋的細微風濤。院子周圍，蓋著幾排配房，與拿破崙一起被流放到此地的貝爾特朗元帥夫婦、蒙特隆將軍夫婦、古爾戈將軍、以及拉斯卡斯侯爵父子50多人，都住在這幾排毫不起眼兒的配房裡。

海邊的沉思

懾於拿破崙的虎虎聲威，加之上次厄爾巴島潛逃事件造成的巨大危害，雖然如今猛虎已入囚籠，英國當局依然不敢怠慢，在這裡派駐了重兵把守，並派了一位名叫赫德森·洛的總督坐鎮，院落周圍居高臨下安置了15個配有望遠鏡的觀察哨，監視著拿破崙的一舉一動。到了晚上，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從裡到外，把拿破崙的居所包圍得鐵桶一般。晚上9點，禁止任何人出入，違者格殺勿論。無論是皇帝，還是僕人，都被強力摁進了黑夜裡。監禁當局嚴格禁止拿破崙與外界任何人發生聯絡，即使是一封家書，也要拆開檢查。

從1815年7月16日，拿破崙正式“入住”聖赫勒拿島，到1821年5月5日在這裡溘然長逝，拿破崙生命的最後六載時光，都在這裡度過，他高傲飛翔的靈魂，與這裡的澎湃濤聲、嶙峋山崖融為一體了。他在無邊無際的孤獨與寂寞中，建立了一座屬於自己的“思想花園”與“精神王國”。他徜徉在虛無縹緲的思想花園裡，追憶逝水年華與鐵血人生，心頭的感慨，肯定像波濤洶湧無邊無際的大西洋，一波一波推湧而去，融進了海天相接的地平線；他馳騁在一己心靈的精神王國裡，像孔雀梳理自己的彩色羽毛一樣，梳理著自己波瀾壯闊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