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節說到高夫人得知李自成要出家當和尚的訊息，一路快馬加鞭，趕到夾山。田見秀、劉體純等將領在山下迎接。一行人邊走邊談，登上了夾山寺。

郝搖旗穿著僧衣，帶著他的僧兵守衛在寺院門口。見高夫人駕到，忙上前施禮。高夫人問道：“他人呢？”

郝搖旗道：“在寺院裡。”

高夫人正要進寺，卻見寺院門開啟，知客僧走了出來，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長老請女施主一人進去。”

高夫人示意眾將在此等候，她跟著知客僧踏上了臺階。

知客僧領著高夫人到了後殿的禪房，說道：“女施主請！”

高夫人跨步走進禪房，李自成坐在椅子上，旁邊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幾本經書，還有一些物品。見了高夫人，起身道：“你來了？”

“出那麼多的事，我能不來嗎？”高夫人關心地問道，“你……可好！”

李自成默默地點了點頭。兩人四目相望，情意深深。只是世事滄桑，人生沉浮，誰也料想不到，夫妻相見，竟會在這寺院裡，不覺內心倍感悽楚。

還是高夫人先鎮定了一下自己，談上了正題，說道：“我把李過帶回來了。”

“李過？”李自成的聲音頓時凌厲起來：“他自知有罪，隻身逃跑，還敢回來？”

“你此言差矣！”高夫人推心置腹地說道：“自江西分兵以來，李過就一直跟著我，是我命他前去聯絡南明朝廷與幾路義軍，共舉抗清義旗，你在為九宮山被圍，怎麼竟然懷疑李過投靠滿清呢？”

李自成道：“我並非心胸狹窄之人，九宮山一戰，卻有蹊蹺之處。”

“那你也應該查明真相之後再下定論，不能糊里糊塗就把人殺了。”高夫人痛心地道，“當年你屈殺李巖，使眾將離心，前車之鑑，你怎麼還不醒悟呢？你竟然疑心越來越重。難道要把身邊的人全殺了，你才甘心嗎？”

高夫人告訴李自成，李過是因免遭李巖之覆轍，才不得已而脫身離去，他想以自己的行動來證明他的忠心。吳三桂的手下已經暗中查出他的行蹤，派人送信給阿濟格，幸被李過截獲。李過已經與我商議，派人送出假信，聲言你確實已死九宮山，雖然屍首難於辨認，但當地百姓皆已知曉。另外還出了一份假情報，說吳三桂正與大順軍勾結，暗中聯明抗清，以便轉移視線，把阿濟格的注意力引到吳三桂的身上去。像這樣的有勇有謀之士，實為我大順難得之人才。你怎麼能不相信他呢？

李自成聽了，似有歉意，道：“夫人息怒，李過沒事就好。”

“你能諒解李過，乃我大順之幸。”高夫人又道：“還有，也是最為重要的一件事，南明使者不日即可到達，抗清大業時不與待，莫非你真想留在這裡？”

李自成說：“我也正想與夫人商討此事。”

李自成對高夫人說，如今，我們的共同敵人是滿清，我把大軍調到湘南，就是為了聯名抗清。但要實現這一願望，李自成就不能再在軍營統帥大軍。南明恨的是李自成，與李自成勢不兩立，如果李自成還在軍營，南明絕不會與我大順軍聯合。所以我必須隱姓埋名，對外則宣稱李自成戰死九宮山。只有李自成“死”了，與南明的聯合才能告成。“夫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的心意我明白，可大順軍不能沒有你呀！”高夫人道，“即使退一步說，你要隱退，也可選一偏僻無人知曉之處，暗中指揮我大順軍。再怎麼說，也不能出家為僧呀！”

李自成說道：“我上夾山之後，也深感這是最好的去處。山高林密，可進可退。寺內有地道可通寺外，登上塔樓可眼觀四方，瞭望敵情。此處，就是我李自成的歸宿之地。”

“你難道就這麼狠心，捨去夫妻之情，還有你可愛的女兒翠薇……”高夫人哽咽著，說你下去了。

“我豈是那無情之人。你我多年情深義厚，我又怎麼捨得與你分離？還有我們的女兒翠薇，更讓我牽掛一生，可是……”李自成說得動情，淚溼眼眶，繼續道，“可是，當前的形勢，又讓我不得不下此決心。湖廣總督何騰蛟，已派專使前來，與我們共商聯合抗清之事。為了實現聯明抗清之大計，莫說捨棄這個小家，就是要我李自成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這麼說，你是鐵了心了？”

“我心已定！”

“不！怎麼說我也不能讓你離開我們！”高夫人道，“還請你三思而行！”說罷，高夫人含淚轉身而去。

眾將都希望高夫人能說服李自成，繼續領導他們東山再起。高夫人也希望用夫妻情、兒女情打動李自成，以求使他能回心轉意。高夫人與李自成展開了“拉鋸戰”，誰也說服不了誰。

這天，李自成與高夫人正在寺院的後院談心，有人來報：張鼐回來了。

張鼐避過隊伍後面暗中跟隨之人，命其餘人等去尋找闖王，身邊只帶了一百多人，一路往西行至壺瓶山，見這裡山勢險要且溶洞眾多，便將那批財寶分批埋藏，畫好藏寶圖。待那一百多人自殺為闖王盡忠之後，才隻身帶著藏寶圖，來夾山寺見闖王。

“拜見義父義母！”張鼐跪拜，道，“臣兒已將珠寶藏匿，特來複命。這是藏寶圖，清父皇收下。”雙手把藏寶圖捧上。

李自成接過藏寶圖，道：“起來吧。”又問道，“此批珠寶事關我大順他日東山再起，必須絕對秘密，不能有任何人知曉。”

張鼐說道：“義父請放心，參與埋藏珠寶的所有一百餘名大順軍將士，都已飲下毒酒，全部忠於義父。這世界上，除了這張藏寶圖，再無一人知曉其秘密。”

李自成用犀利的目光望著張鼐，道：“這世界上，除了這張藏寶圖，真的再無一人知曉其？”

張鼐聽了，全身顫動了一下，回道：“啟稟義父，這世界上，除了這張藏寶圖，再無一人知曉！”

他說罷，突然拔出寶劍，往自己脖子上一抹，頓時鮮血飛濺，身體緩緩倒在地上。

高夫人大驚，喊道：“張鼐！”她上前抱起張鼐，哭道，“孩子，你這是何苦啊？”

張鼐微笑著，虛弱地說道；“再無一人……”閉上了眼睛。

高夫人痛心疾首，怒視著李自成，大聲道：“張鼐乃你我之義子，沿途護送珍寶，責任重大，吃盡千辛萬苦，九死一生，不曾出絲毫差錯，你擔心藏寶地點洩露，竟然逼著他……”

李自成也眼含熱淚，道：“好好厚葬，就讓他在夾山陪伴我吧！”

高夫人悲痛萬分，命人將張鼐的屍身抬了出去，好好厚葬。

李自成將藏寶圖交給高夫人，道：“夫人，這張藏寶圖是我大順軍一百餘人的鮮血染紅的，也是張鼐用自己的性命換來的，你……好好珍藏。”

高夫人道：“你這是……”

“天意難違，我心已決。夫人，你就依了自成吧！如今聯明大計進展頗順，難道你要讓它前功盡棄嗎？”李自成又捧出了金印，這是能調動千軍萬馬的金印。

原先假扮李自成引開清兵的李延所帶的金印，其實是假的。真正的金印還在李自成的手裡。

李自成誠摯地對夫人說道：“夫人，這顆金印交給你，讓金印朝朝夕夕陪伴你，見金印如同見到我。這顆金可以調動三軍，統一號令。從今以後，就由你統帥大軍，望你聯合南明，驅逐倭寇，以了我之心願！”

高夫人雙手接過金印，熱淚滾滾，說道：“難得你把天下興亡之事如此掛在心上，你的重託我一定謹記。只是我是個女流之輩，行兵打仗還有賴你指點。我會讓翠薇常來跟你聯絡，還望夫君多加教誨。”說罷，又痛哭不已。

這兩日他與智化禪師談禪論佛，心靈受到了洗禮，已經頓生出避世之意。今天一早，智化禪師當著他的面，將那個包裹開啟，居然是一把剃刀和一件袈裟。他立即明白過來，白馬寺的老禪師，確實是要他出家為僧。

出家為僧並非沒有好處，一來可在夾山寺隱居，避開清兵追殺，暗中指揮各路義軍，二來可養精蓄銳，思考自己的過失，縱觀全域性後，再實施一套最好的方法，意圖東山再起。

所以他決定出家。在他的心裡，只是“暫時”出家而已。一個滿懷雄心大志的“皇上”，要想成為一個誠心修行的和尚，並非那麼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