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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士”范曄和《後漢書》

原標題:海南週刊 | “狂士”范曄和《後漢書》

文\海南日報記者 邵長春

以“二十四史”為代表的紀傳體史書,被稱為正史,在中華文明史上佔有極其重要的地位。而其中最受推崇、評價最高的是“前四史”,即《史記》《漢書》《後漢書》和《三國志》,均為私人撰史的典範。

其中《後漢書》記載了東漢王朝近二百年的歷史,在敘事時間上雖早於《三國志》,但其作者范曄卻比《三國志》的作者陳壽晚出生165年,所以《後漢書》實際上是“前四史”中最晚成書的。

《後漢書》有何精彩之處,使得它能在眾多描寫東漢的史書中脫穎而出?它的作者范曄又是怎樣一位放蕩不羈的奇人?本期《古籍新讀》帶您走近范曄和他的《後漢書》。

“狂士”范曄和《後漢書》

《後漢書》。

范曄:性格狂放不羈的史學大家

范曄字蔚宗,順陽人(今河南淅川或內鄉),出生於東晉安帝隆安二年(398年),死於南朝宋文帝元嘉二十二年(445年),終年48歲,但其短暫的一生卻甚是精彩。

范曄出身名門,其祖父範寧曾任豫章太守,是位經學大家;父親範泰深得劉宋王朝建立者宋武帝劉裕的信任,身居高位。

范曄是範泰第四子,據《宋書》記載,范曄是他母親如廁時所生,額頭為廁磚所傷,所以就乾脆起了個小名叫“磚”,如此奇特的出生方式或許也預示了范曄“不拘小節,放達任性”的一生。

史載范曄“少好學,博涉經史,善為文章,能隸書,曉音律”,成年後范曄隨父親投靠劉裕,成為劉裕之子劉義康的部下,還曾隨名將檀道濟北伐。

宋文帝時,司徒王弘輔政,範泰勸王弘引宋文帝的弟弟彭城王劉義康入朝共參朝政,以避權勢太盛的嫌疑,卻不想此舉給自己的兒子范曄乃至整個範氏家族埋下敗亡的禍根。

“狂士”范曄和《後漢書》

東漢《六博陶俑》。

劉義康順利入朝擔任司徒後,作為其親信的范曄任尚書吏部郎,政治前途一片大好,但范曄卻幹了一件蠢事。

元嘉九年,劉義康的母親彭城太妃去世,將要下葬前一晚,范曄等親信下屬聚集府內弔唁幫忙,范曄的弟弟範廣淵時任司徒祭酒,正好當值,范曄酒癮發作,就在值班室裡聚眾狂飲,不僅如此,喝到高興處,還“開北牖聽輓歌為樂”,即開啟北窗拿頂頭上司母親葬禮的哀樂當助興音樂取樂,從而激怒了劉義康,被貶任宣城太守。

政治上鬱郁不得志的范曄從此透過著史抒發自己的政治抱負,“乃刪眾家《後漢書》為一家之作”。

在郡數年,范曄仍不改其狂生本色,蔑視封建禮法,率性而為。他不羈的性格即使面對最高皇權時也不肯收斂,史載范曄“長不滿七尺,肥黑,禿眉須。善彈琵琶,能為新聲。”范曄音樂天分極高,宋文帝很想欣賞,幾次暗示,他都裝糊塗,終不肯給皇帝彈上一曲。最後逼得宋文帝在一次宴會喝到高興時直接和范曄說:“我想唱首歌,愛卿給我伴奏一曲吧!”范曄才不得已展示了才藝,但皇帝剛唱完,范曄就立即停弦,不肯再多彈一曲。

范曄宦海沉浮之際,劉宋中央朝廷也發生了變故,彭城王劉義康不顧君臣禮儀,廣聚黨羽,引發宋文帝猜忌,其黨羽受到清洗,自己也被外放出任江州刺史。

“狂士”范曄和《後漢書》

漢代是輝煌的時代,燦爛的漢畫以它恢弘的氣度、豪邁的風格,成為中國文化精彩的組成部分。圖為漢代《車馬出行圖》。

此時,受過劉義康恩惠的孔熙先,因長期擔任員外散騎侍郎也鬱郁不得志,經由范曄外甥謝綜介紹,刻意結交當時手握禁軍的范曄,於是常在一起賭博,孔熙先故意放水輸錢給范曄,將後者拉上了擁立故主劉義康的賊船。

元嘉二十二年,謀反之事被人揭發,范曄被捕下獄,不久押赴刑場處決,時年48歲。其子範藹、範遙、範叔委等皆受株連,唯有孫子範魯連因為是公主外孫的緣故倖免於難,仍被髮配充軍。

當年撰寫《史記》的司馬遷因李陵案牽連被處腐刑,班固寫《漢書》時,評論說司馬遷“博物洽聞,而不能以智自全”,但班固自己卻受竇憲案牽連,身死獄中;范曄寫《後漢書》時,又說班固“感傷司馬遷博聞強記知識豐富,但卻不能免予受刑;但他自己也身受殺戮,智慧雖與司馬遷相同卻依然不能自保。”不想一語成讖,范曄自己身死族滅,結局更加悽慘。

前四史的作者,反倒是身處三國亂世的陳壽歷經蜀、魏、晉三朝,終能保全性命而善終,大概是因為有身處亂世中的一份清醒吧!

《後漢書》:比肩《史記》《漢書》的鉅著

《後漢書》敘事簡明而周詳,記事有重點而不遺漏,囊括東漢一代近二百年的歷史。范曄原計劃寫十紀、十志、八十列傳,但最終只完成了紀傳部分。

“狂士”范曄和《後漢書》

《馬踏飛燕》代表了東漢時期青銅器製作技藝的最高成就。

《紀》計十篇,前九篇為東漢12位帝王的生平大事,是簡要的東漢編年史;第十篇則為《皇后紀》,以紀的形式,集中反映了東漢一朝歷任后妃的主要事蹟,這是范曄所開創的,也是“二十四史”中唯一一例,反映了東漢王朝中後期少帝在位,太后與外戚專權的政治特點。

接下來的八十篇傳,范曄集中展示了“東漢尚名節”的時代精神風貌,以“正一代得失”為宗旨,以“貴德義,抑勢力,進處士,黜奸雄”為原則,更有著樸素的唯物主義思想,反對東漢流行的讖緯之學,其入選傳記的人物不侷限於將相王侯的小圈子,更有大儒、黨人、列女、逸民、獨行、術士等,反映了廣闊的東漢社會全貌。

值得一提的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群雄逐鹿,戰亂不已,也引起了史學的興盛,包括范曄在內,著述東漢一朝歷史的就多達十二家,而這些史書都是在《東觀漢記》基礎上寫成的。

《東觀漢記》是一部記載東漢歷史的官方紀傳體斷代史鉅著,由東漢班固、劉珍、蔡邕、楊彪等幾代人不斷編撰,歷經自東漢明帝至獻帝幾乎一朝時間還未最終完成。

范曄的《後漢書》不僅取材《東觀漢記》,更博採眾家之長,故有“集美”之譽,也正是因為《後漢書》的優秀,其他東漢史書逐漸淹沒在歷史長河中。

但《後漢書》也有不足之處,最突出的就是缺少典章制度的志。范曄地寫史計劃裡,本有志的安排,並已和謝儼共同完成《禮樂志》《輿服志》《五行志》《天文志》《州郡志》等五志,但突遭橫禍,謝儼怕受牽連,毀掉了手中的志稿。

《後漢書》流行於世後,南朝梁人劉昭最早為《後漢書》作注,由於范曄的《後漢書》無志,劉昭就把司馬彪的《續漢志》分為三十卷,補進了《後漢書》,併為之作注。可惜的是,司馬彪的《續漢志》也缺少《食貨志》和《藝文志》,這導致東漢一朝的經濟方面史料缺乏,典籍名字也未能具陳史冊。

到唐朝,章懷太子李賢又召集張大安、劉納言等人,主持對《後漢書》作注,李注遂取代劉注流行於世,但因《續漢志》非范曄所著,李賢棄而不注。所以現今流行的《後漢書》版本作者四人,紀傳部分范曄著,李賢注;志部分司馬彪著,劉昭注。

范曄《後漢書》的另一大遺憾則是缺少自序。范曄禍起突然,已無暇著此文章,只來得及寫一篇《獄中與諸甥侄書》。

在這篇不到千字的信中,范曄回顧了自己的一生,坦陳自己因為疏狂放肆而終遭殺身之禍,又有大段論及所著的《後漢書》,稱其“內容的廣博宏富不一定比得上班固的《漢書》;但史料的處理和編纂體例的創新,不一定比之有愧。至於《循吏》以下及《六夷》諸篇緒論,更是筆勢縱橫自如,實在是‘天下之奇作’。”雖命在旦夕,仍不改其“殺身而無悔”的“狂士”本色,後人一般把這封信附於《後漢書》,聊作序言。(邵長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