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虞是一位仁君。

在戰亂的三國時代，要冠上英雄豪傑的名號很容易，但是要被人稱為仁君，那很困難。劉備都不一定有這個資格。

但是劉虞絕對有。

因為劉虞的政績，以及百姓歌頌他的聲音，都昭然於史書之中。

“。。。遷幽州刺史，民夷感其德化，自鮮卑、烏桓、夫餘、穢貊之輩，皆隨時朝貢，無敢擾邊者，百姓歌悅之．”（後漢書）“。。。舊幽部應接荒外，資費甚廣，歲常割青、冀賦調二億有餘，以給足之．時處處斷絕，委輸不至，而虞務存寬政，勸督農植，開上谷胡巿之利，通漁陽鹽鐵之饒，民悅年登，谷石三十．青、徐士庶避黃巾之難歸虞者百餘萬口，皆收視溫恤，為安立生業，流民皆忘其遷徙．”（後漢書）

一個本來必須借調鄰州大批稅賦，仍然時時物資不足的幽州，在劉虞的治下只花了一年的時間，（189~190）讓其變為“民越年登”“青徐士庶避黃巾之難歸虞者百餘萬口，皆收視溫恤，為安立生業，流民皆忘其遷徙”，這個成績三國或許只有諸葛亮一人能與其媲美了。

因為劉虞對漢族與少數民族都一視同仁的仁政方針，當他被任命為幽州牧上任後，馬上擁眾十餘萬，橫掃河北的張舉張純之亂應聲瓦解。為什麼這麼快就能平亂？因為張舉張純的主力部隊是烏桓，而烏桓敬愛劉虞。

幽州牧劉虞到部，遣使至鮮卑中，告以利害，責使送張舉、張純首，厚加購嘗。丘力居等聞虞至，喜，各遣譯自歸。舉、純走出塞，餘皆降散。虞上罷諸屯兵，但留降虜校尉公孫瓚，將步騎萬人屯右北平。三月，張純客王政殺純，送首詣虞。（資治通鑑）

劉虞的名聲與影響力是如此顯著，以致於公孫瓚殺害劉虞之後，所必須面對的，就是劉虞的舊部不斷地起來報仇，劉和、鮮于輔、田疇、閻柔等人，都不接受公孫瓚的統治，甚至連烏桓、鮮卑，胡人也為劉虞的死憤憤不平自發起兵響應鮮于輔等人，在公孫瓚的後方種下一顆又一顆反抗的火苗，使公孫瓚被各方孤立。

“。。。於是代郡、廣陽、上谷、右北平各殺瓚所置長吏，復與（鮮于）輔、（劉）和兵合．”（後漢書）

大家常說，三國是個英雄輩出的時代。三國從不缺英雄。

但是有多少英雄死後能被老百姓念念不忘呢？有誰死了老百姓會為其慟哭呢？

除了諸葛亮、袁紹以外，還有劉虞。

“虞以恩厚得眾，懷被北州，百姓莫不痛惜焉。 ”

公孫瓚是一位猛將。

如果看《三國演義》，對公孫瓚的印象大概會是：

是劉備的同學，對劉備還不錯；會擺白馬陣；除了趙雲之外，手下沒什麼能人，本身能力也不怎麼樣，所以一直打敗仗，得意技能是被人追著跑。

可是如果你去看《後漢書》，哇靠，那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瓚還郡，舉孝廉，除遼東屬國長史．嘗從數十騎出行塞下，卒逢鮮卑數百騎．瓚乃退入空亭，約其從者曰：“今不奔之，則死盡矣．”乃自持兩刃矛，馳出衝賊，殺傷數十人，瓚左右亦亡其半，遂得免．（後漢書）

如果只看演義中的表現，很難想象那個被呂布、文丑追著跑的公孫瓚，也能有這種開無雙的時候吧？

詔拜瓚降虜校尉，封都亭侯，復兼領屬國長史．職統戎馬，連線邊寇．每聞有警，瓚輒厲色憤怒，如赴讎敵，望塵奔逐，或繼之以夜戰．虜識瓚聲，憚其勇，莫敢抗犯． （後漢書）瓚常與善射之士數十人，皆乘白馬，以為左右翼，自號“白馬義從”．烏桓更相告語，避白馬長史．乃畫作瓚形，馳騎射之，中者鹹稱萬歲．虜自此之後，遂遠竄塞外．（後漢書）

單舉這兩個例，我想便足以證明公孫瓚的勇猛善戰。即便是日後對戰袁紹，公孫瓚也不如演義所說，一面倒的捱打。

公孫瓚與袁紹之間的戰爭，通常是互有勝負，今天公孫瓚敗了退走，明天又迅速討了回來。

公孫瓚跟袁紹來來去去打了好幾年，把袁紹拖的“糧食並盡，士卒疲睏，互掠百姓，野無青草”。（後漢書）

然而公孫瓚雖為猛將，但是他不懂政治，也不擅謀略，更懂得體恤百姓，尤其後來攻殺劉虞，乍看聲威大震，事實上卻造成了後方劉虞舊部紛紛造反的局面。公孫瓚最後不得不變成退保易京，成董卓第二。

然而即使如此，袁紹要消滅公孫瓚，也是大不容易，要不是一封跟張燕約定的信陰錯陽差送到袁紹手裡，河北霸權之爭還有的拖。

劉虞與公孫瓚，一位仁君，一位猛將，如果二人之間彼此合作，歷史或許就此改寫，袁紹恐怕無法在河北有一席之地。

然而造化總是弄人。根據史書記載，公孫瓚跟劉虞不合的原因有：

公孫瓚恃功而驕，手下部曲常侵擾百姓，愛民如子的劉虞當然看不過去；

面對烏桓，公孫瓚主剿，劉虞主撫，兩人觀念與方針出現差異，不能相容；

劉虞之子劉和在漢獻帝身旁當侍中，獻帝讓劉和逃出去求救，劉和逃至南陽，被袁術扣留，發書給劉虞，希望劉虞發兵一起西迎獻帝。公孫瓚認為袁術早有異志，勸劉虞不要發兵，劉虞不聽，仍派數千騎去迎接，公孫瓚害怕袁術怪自己勸劉虞不要派兵，反過來慫恿袁術吞掉劉虞的兵，致此兩人之間的樑子越結越深；

公孫瓚與袁紹結怨後，兵禍連連，劉虞屢勸不聽。

就史書來看，對烏桓的方針很可能是兩人結怨的根本，而劉和事件則是兩人決裂的導火線，之後兩人就為了袁紹問題公開翻臉了。

問題是，在烏桓問題上，能說誰對誰錯嗎？

能說劉虞不愛民嗎？能說公孫瓚不愛國嗎？百年之後姜維跟諸葛瞻等人的爭執似乎早在這裡上演了。

安撫，剿滅，我們似乎都不能說哪一種方針是正確的。

在我看來，劉虞與公孫瓚之爭，屬於一個歷史上難解的問題——文武之爭。

這種爭執，往往是沒有正確答案的，而必須用血去解開。

劉虞的仁心德政，絕對稱的上仁君之名，但是在亂世，空為仁君不足以保家安國，這也是時代的悲哀。

劉虞與公孫瓚，一位仁君，一位猛將，歷史或許只會記錄勝利者的名字，但是隨著時光流逝，那些真正有才能、有人格的人，會像那把被杜牧從沙灘中找到的那把戟一樣，即使折斷了，即使失敗了，鐵，仍舊未消。

折戟沉沙鐵未消，自將磨洗認前朝。

僅以此緬懷劉虞、公孫瓚這兩位小說家不疼，漫畫家不愛，遊戲公司也不青睞的三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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