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大書法家顏真卿是歷代文人的楷模，他的事蹟與我們商丘有關，安史之亂後他親手撰寫的《宋州八關齋會報德記》鐫刻在商丘旅遊景點八關齋內，八關齋因顏真卿的書法和感人事蹟而聞名於世。

一、顏真卿首先起兵反對安史之亂

在中國歷史的長河中，唐朝是一個鼎盛的王朝，特別是到了唐玄宗開元年間，國強民富，正如杜甫在《憶昔》中所言：“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出現了歷史上的“開元盛世”。

但這最好的時代，卻潛伏著嚴重的社會危機。755年，安祿山、史思明聯合起兵反唐，來勢洶洶，攻陷唐朝都城長安，唐玄宗西逃，大唐江山岌岌可危。“安史之亂”歷時八年，至763年儘管最後平叛了，但唐朝被弄得遍體鱗傷，從此開始走下坡路。史學家認為，安史之亂是唐朝由盛到衰的轉折點，安史之亂後，唐朝的形象已今非昔比。

安史之亂的突然爆發，唐玄宗毫無思想準備，整個朝廷以及整個軍事行政系統也毫無思想準備——因為是盛世，大家沒有危機感。另外，安祿山這個胡人也很會愚弄朝廷，表面上對朝廷很忠心，實際上包藏禍心。史載安祿山身體特別肥胖，“腹垂過膝”，自稱腹重為三百斤。傳稱他每次走路，由其部下抬著肚子才能邁開步。但這樣一個“繁重”的身體，為博得皇帝的歡心，在唐玄宗面前跳起胡笳舞來，卻旋轉自如，“其疾如風”。唐玄宗見他如此肥胖，就問他的肚子裡有什麼東西。玄宗本是半開玩笑，但安祿山卻很認真地回答：我的肚子裡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有對您的赤誠和忠心！這樣，唐玄宗被安祿山忽悠了，被安祿山的甜言蜜語矇蔽了。正當整個唐朝全都如痴如醉地享受盛世的歌舞昇平時，危機轟然降臨。

唐朝的整個朝廷以及整個軍事行政系統猝不及防，上下一片慌亂。唐玄宗著急而又悽楚地問道：“河北二十四郡，難道沒有一個忠臣嗎？”在這危機的時刻，首先站立起來的“忠臣”，就是書法家顏真卿。顏真卿時為平原太守，駐地在今天的山東德州。他聯合哥哥顏杲卿共同反叛。顏杲卿時為常山太守，駐地在今天的河北正定。常山和平原都在安祿山的管轄之下，可見顏真卿兄弟起兵反叛的艱難不易。

二、哥哥顏杲卿遭叛軍割舌肢解而死

南宋詩人文天祥在《正氣歌》中一口氣列舉了“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的16個忠臣烈士，其中有“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張睢陽齒”是指張巡守睢陽（今商丘），城破被執後，罵敵不絕，叛軍用刀攪其齒，至於死；“顏常山舌”指的是顏杲卿被割舌之後仍噴血罵賊的壯烈事蹟。

天寶十五年（756年）正月，史思明領兵一萬，日夜兼程，兵臨常山城下。他想，只要顏杲卿投降，河北就會停止反抗，便派人送信，約他城下相談，勸其投降，但顏杲卿卻以歷數安祿山、史思明叛國作亂、分裂江山之罪作回答。史思明見勸降無望就下令攻城。顏杲卿和守城軍民一起日夜奮戰，打退叛軍數次進攻，城下叛軍屍體累累，守城軍民也傷亡慘重。直戰到箭矢用盡，刀刃卷缺。在外無救兵的情況下，正月初九常山城被攻破，顏杲卿受傷被俘。史思明以高官厚祿引誘顏杲卿投降，遭到嚴詞拒絕。叛賊把他的手剁下來，用最殘酷的肢解刑罰對付這位了不起的英雄，但顏杲卿誓不投降。史思明大怒，揮刀殺死了顏杲卿的兒子顏季明和顏家三十多口人，把顏杲卿等人押送洛陽。到洛陽後，安祿山大擺宴席，群賊相陪，接待顏杲卿，企圖軟化他。顏杲卿不為所動，既不吃也不喝，並大罵叛賊。安祿山被罵得面紅耳赤，無地自容，瘋狂地令劊子手割斷了顏杲卿的舌頭。顏杲卿用盡力氣，把一口鮮血噴在安祿山臉上後，在含糊不清的罵聲中死去，時年65歲。這一天，顏杲卿的幼子顏誕、侄子顏詡以及同伴袁履謙，都被截去手腳，受到酷刑。

顏杲卿和部下以一千多人馬的微薄力量，從起兵反叛到兵敗，總共不過十幾天時間，但正是他們的有效抵禦，拖慢了安祿山叛軍的進軍速度，使唐廷獲得了調動軍隊的喘息機會。唐室不亡，這兩個文臣出身的忠義之士功莫大焉！然而，顏杲卿的死並沒有得到應有的褒獎，因張通幽與王承業狼狽為奸，在楊國忠面前說顏杲卿被俘之後，與史思明爭權，才被史思明給幹掉了，並非是為國盡忠。楊國忠將此事告知唐玄宗後，玄宗居然深信不疑，致使忠良含冤。安史之亂後，顏真卿和顏泉明（顏杲卿的兒子）叔侄多次上書為顏杲卿伸冤，直到玄宗的兒子肅宗時才最終弄明白事情的真相，肅宗下詔追表顏杲卿的功績，追贈顏杲卿為太子太保，定諡號為忠節。

三、侄子被殺與《祭侄稿》

顏真卿起兵反叛，發表了討伐安祿山的檄文，並且在一天之內募集了1萬多士兵，由於他的號召力，黃河以北的反安祿山力量都紛紛靠近他。在很短的時間裡，就集中了20萬軍隊，顏真卿被推舉為主帥。身在山東德州的顏真卿要與身在河北正定的哥哥顏杲卿互通訊息，距離比較遠，需要有專人聯絡，於是就選擇顏杲卿的兒子顏季明作為聯絡人。顏季明在複雜的形勢下，來來往往騎馬坐車，傳遞資訊，為平定安史之亂立下了汗馬功勞。但反叛戰爭是慘烈的，安祿山攻下了顏杲卿所在地常山，殺害了顏季明。

兩年後，顏真卿用自己的文章來祭祀犧牲的家人，其中最為震撼的，是那份祭祀侄子顏季明的《祭侄稿》。《祭侄稿》中，稱顏季明生下來就很出眾，平素已表現出少年人少有的德行。認為顏季明好像宗廟中的重器“瑚璉”，又好像生長於庭院中的“香草和仙樹”，常使他們這個大家庭感到十分欣慰。正當大家期望顏季明能夠得到幸福和做個好官時，誰也沒有想到逆賊安祿山起兵造反！在叛軍面前，你的父親顏杲卿竭誠盡力，在常山擔任太守。我顏真卿那時接受朝廷任命，在平原擔任太守之職。仁兄顏杲卿出於對我的愛護，讓你給我們傳話，擔任聯絡，我們合力反叛，安祿山的威風大受挫折。但由於其他節度使或太守坐視觀望，擁兵不救，致使常山孤城被圍攻陷，致使你的父親顏杲卿和你顏季明及其家族人等先後被殺。尤其是你顏季明，被害後只留頭部，身體遺失，這是何等的慘烈和遺憾！面對這樣的慘禍，我不禁要問：天啊！是誰製造了這場災難？顏真卿說他自己對於侄子的“思念之情摧絕切迫，巨大的悲痛使心靈震顫”。由於《祭侄稿》後來成了中國書法史上的經典法帖，又稱為《祭侄帖》。這是世界上難得的一件藝術作品，滿篇的文字，都在長嘆和哭泣，不僅體現了顏真卿書法家的傲然筋骨，也彰顯了他忠心愛國的偉大人格。

四、撰寫《宋州八關齋會報德記》

安史之亂期間，乾元二年（759年），叛將史思明派兵攻睢陽（今商丘）。河南節度使田神功前來救援，叛軍撤退。寶應元年（762年），睢陽又被叛兵所困，田神功率兵再解睢陽之圍，睢陽城內軍民對田神功非常感激。安史之亂後，大曆七年（公元772年）四月，田神功“忽患熱疾，累旬而愈”。宋州刺史徐向等官吏為了逢迎田神功，為其祈壽禳災，帶頭以俸錢三十萬在城南開元寺內設八關齋會，邀請千餘名僧人赴齋，聲勢浩大。齋即齋飯，也指佛教戒規。州縣官吏在“飯僧數千”的同時，又請來抗擊安史叛軍的英雄、著名書法家顏真卿來睢陽，將歌頌田神功的佛語撰書成《宋州八關齋會報德記》，刻於八稜石上，成八稜石幢，高3。2米，每面寬0。5米，置於開元寺東側，石幢安放在院內造型別致的八角亭內。

《宋州八關齋會報德記》全文941字，每字三寸見方，是顏真卿晚年書法的成熟作品。碑文為楷書，但行筆兼具隸篆意，是一件較為珍貴的藝術品。

石幢原稱顏魯公碑，因碑文所記是齋會的佛事，後人便逐漸將此碑與碑亭連在一起，稱八關齋或八關亭。石幢原刻早在唐會昌五年（845年）的全國廢佛浪潮中被毀。我們今天見到的僅是原宋州刺史崔倬於唐大中五年（851年）根據摹本重刻的。唐朝以後，傳世拓本很多，拓文曾在日本展出。“文革”中，碑、亭均遭破壞，石幢殘段現存商丘市博物館。

位於商丘古城城湖南岸古宋河畔的八關齋，歷經滄桑，現已修葺一新，為河南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八關齋連同對面的張巡祠記錄了睢陽人民抗擊安史叛軍的歷史，弘揚了顏真卿的書法藝術和愛國情懷。八關齋背依開元寺和古宋河，面對古老的歷史文化名城商丘和碧波盪漾的城湖水，挺立在睢陽這片擁有五千年曆史文化的厚土上，熠熠生輝。

五、76歲時被叛將李希烈殺害

安史之亂被平定了，天下太平了。又過了一些年，誰也沒想到，74歲的顏真卿又接受了一個使命，就是這個使命要了顏真卿的老命。

安史之亂後，各地的軍事集團即“藩鎮”各自稱王，形成了藩鎮割據的局面。藩鎮本來應該被嚴格控制，但在安史之亂的折騰中，很多藩鎮全然失控，又因與叛軍交過手而獲得了擴張的理由和力量。這對唐王朝來說，構成了大患。其中，淮西節度使（治所在今天的河南許昌）李希烈，非常明確地與另一支力量聯合起來，準備跟唐王朝唱對臺戲。當時的唐德宗認為李希烈帶了個壞頭，如果其他的藩鎮也跟著效仿，那麼唐王朝就會處處分裂，不像樣子了。皇帝想來想去，覺得沒有實力去打李希烈，能夠做的只是勸誡和安撫。這個重任交給誰呢？在權臣盧杞的躥唆和建議下，皇帝選擇了顏真卿，其理由是顏真卿是反對安祿山的第一號功臣，年齡那麼大，又是文化名人，完全有資格居高臨下教育李希烈，想必李希烈不會把他怎麼樣。但是皇帝的這一著棋遭到了一些大臣的反對。他們認為李希烈造反的態度很明確，勸誡恐無用；另外，顏真卿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文化大師，讓他親自出馬去執行這樣一個凶多吉少的使命，不是上策，況且從長安到許昌路途遙遠，老人家的身體恐怕也折騰不起。然而，顏真卿自己認為，既然皇帝看重他，作為職責，他就必須義不容辭，於是毅然決定前往。

對顏真卿的到來，李希烈採用了軟硬兼施的手段。他先是厚禮相待，百般逢迎，希望顏真卿能做他的軍師，與他一起謀反。顏真卿正顏厲色，非常憤怒地說：我是唐朝的大臣，我來，就是要解決你這個問題的。李希烈看軟的不行，又企圖把顏真卿鎮住。但顏真卿根本不在乎這一套，反而把李希烈給鎮住了。李希烈又開始耍流氓手段，下令把顏真卿推到烈火前燒死，好幾次把顏真卿推到土坑前要活埋，顏真卿都面不改色，毫不屈服；最後把顏真卿軟禁在一個廟裡。顏真卿對身邊的人說：“這就是我的墳墓，我準備死在這裡了。”

在李希烈的虎狼窩裡，顏真卿生活了近兩年時間。他不斷勸誡李希烈，阻止其謀反。後來，朝廷在其他地方採取行動，殺了李希烈的弟弟，李希烈為了報復，縊死了顏真卿，一代名人死於叛軍之手。朝廷為顏真卿舉行了隆重的國葬，葬禮期間德宗皇帝五天不辦公。

顏真卿遇難的這一年，已經是76歲高齡。他用生命又一次捍衛了大唐帝國的尊嚴，也為中國文人在政治災難當中的文化人格做出了最好的詮釋。

文/李可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