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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扇綸巾 一世風雲

羽扇綸巾 一世風雲

勉縣武侯祠正廳入口處,留存著各代褒揚諸葛亮的碑刻牌匾。 本報記者 陸晟攝

羽扇綸巾 一世風雲

五丈原諸葛亮廟內,諸葛亮衣冠冢前柏樹森森。本報記者 趙晨攝

渭河滔滔,西出鳥鼠山,東入黃河。這818公里的長河在澤被萬家的同時,亦是一條歷史之河、文化之河、文明之河。古往今來,渭河的波光浪影裡,交錯著鼎定天下的鐵馬金戈,書寫了英雄豪傑的雄心壯志。

行走渭河,我們無意間發現了一位與我們的行程暗合的英雄人物。他曾輾轉漢中、隴南、寶雞,近後半生穿行在秦嶺險峻的山谷中,想要跨越渭河流域而不得,最終星墜渭河岸邊的五丈原,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赤誠肝膽,於歷史深處留下千古嘆息。

他就是羽扇綸巾的蜀漢丞相諸葛亮。

風起定軍山

2020年12月22日,漢中勉縣的天空中飄落了片片雪花。在飛雪和松柏的掩映下,定軍山下的武侯墓顯得愈發莊嚴肅穆。北風吹拂著定軍山上的林木,簌簌有聲。它們彷彿都在講述那個1000多年前的故事。

定軍山,是諸葛亮北伐的起點,也是諸葛亮最終的歸宿。

公元227年的春天,諸葛亮率領大軍從成都進駐漢中,屯兵沔陽(今陝西勉縣)。彼時,蜀漢政權剛好熬過了它的寒冬。

諸葛亮,這個46歲的男人,兩鬢已滿是風霜。8年之前,他也曾在這裡意氣風發。定軍山下,蜀漢老將黃忠衝陣斬殺曹魏驍將夏侯淵,使魏人膽寒。劉備擊敗曹操,取得了漢中之戰的徹底勝利,牢牢把控川陝門戶。遠望荊州,關羽擒于禁,斬龐德,威震華夏。彼時的蜀漢,兵臨秦川,進逼宛洛,大有《隆中對》中的平定天下之勢。

可僅僅在幾年之內,蜀漢的形勢急轉直下。孫吳的呂蒙襲取荊州,關羽身故;張飛性情暴烈,遭到部下刺殺;劉備由於夷陵之敗,在白帝城撒手人寰;勇冠三軍的黃忠、馬超病故;南中的孟獲等人叛附不定;曹魏、孫吳大兵壓境……諸葛亮只能承擔起這一切,用自己的智慧和辛勞輔助蜀漢政權化險為夷。他夙興夜寐,事必躬親。

漢中扼守南北要道,聯結益州、關中、西涼諸地,進可攻、退可守。在諸葛亮之前的400多年,張良、蕭何、韓信曾輔佐著劉邦從這裡進軍關中,問鼎天下。諸葛亮回到了定軍山,準備一步步實現劉備和自己的夙願:興復漢室,還於舊都。

於三國亂世中的漢中是幸運的。諸葛亮在漢中操練兵馬、勸課農桑,並改進連弩、木牛、流馬等器物,為部隊作戰提供保障。他一度“閉境勤農”“休士勸農”讓百姓休養生息,並平抑物價、販賣蜀錦彌補財政,組織士兵自行屯田……從劉備入蜀到蜀漢滅亡,蜀漢的戶籍數在連年戰亂之下卻不減反增。

“我就住在這跟前,每年都會來祭拜諸葛亮。”勉縣武侯鎮的居民王興富說,諸葛亮主持修建了漢中勉縣的一些水利工程,發展了當地的農業生產,所以紀念諸葛亮的習俗就在這裡代代傳承下來。

勉縣武侯祠裡有一棵古樹,名為旱蓮。每年三四月,它的枝頭都會孤傲地綻放花朵,沒有綠葉的映襯,花期很短,卻芳香數里,別開生面。

也許,在諸葛亮揮師北伐那一年的沔水畔,也有旱蓮盛放吧。那一樹孤傲的旱蓮恰如北伐時的諸葛亮,跟隨他的只剩下年事已高的趙雲等寥寥數人。孤獨的英雄、堅定的信念、決絕的出征、悲壯的歸宿,諸葛亮踏上了一條以益州之力戰九州之敵,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道路,在孤獨之中演奏出悲愴的一曲。

蜀漢政權從建立之初,就被賦予了太多的理想主義色彩。崛起於草根的理想主義者們聚集在“興復漢室”的旗幟之下,書寫屬於他們的傳奇。作為其中的傑出代表,諸葛亮始終在歷史的舞臺上尋找通往理想的道路。

輾轉祁山堡

這是渭河之行與諸葛亮北伐之路的一次邂逅。

2020年8月,陝西日報“行走渭河”全媒體行動採訪組離開漢中市略陽縣,沿十天高速公路向西北方向的甘肅隴南市禮縣方向行進,去探訪秦人的西垂故地。就在採訪組離開不到半小時,嘉陵江上游包括西漢水的多條支流裡奔湧而來的洪水就進了略陽縣城。

當時,人們尚在感慨秦嶺作為我國中央水塔給予河流的磅礴之力,卻還沒有意識到,這條與十天高速公路並行,伴隨採訪組一路北上的西漢水,將帶領人們走近諸葛亮,走進1000多年前的三國古戰場。

在濛濛煙雨中,秦嶺雄奇的山勢也帶有了夢幻的柔和,不知不覺間,車窗外的風景變成連綿不絕的渾厚山丘。

當採訪組穿山越嶺到達禮縣縣城附近,一片開闊的川道讓眼前豁然開朗。南北兩山相對,中間5公里寬的川道上,遍佈綠色的農田。一座垂直90米高的孤峰就矗立在川道中央,西漢水在孤峰下緩緩流淌。

這座孤峰就是祁山堡,《三國演義》中諸葛亮六出祁山的三國古戰場所在。

公元228年的春天,蜀漢丞相諸葛亮也曾在我們剛剛穿行的這片土地上艱辛跋涉過。祁山堡所在的隴右地區自古就被稱為“秦隴鎖鑰,巴蜀咽喉”。1000多年前,諸葛亮以漢中為基地,沿西漢水迂迴至曹魏勢力薄弱的隴右地區,以圖東進關中。

“夙夜憂嘆,恐託付不效”的他,時而督促大軍在秦嶺狹窄的山道上快速行軍,時而檢視西漢水中逆流而上的輜重糧草。而祁山堡背後的祁山,正是諸葛亮通往隴右的出口所在。祁山堡就是他的指揮中心。

這是第一次北伐,47歲的諸葛亮運籌帷幄,應該是充滿信心的。

在此一年前,他寫出了流傳千古的《出師表》,“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兇,興復漢室,還於舊都”的豪言壯語不僅是諸葛亮為自己立下的軍令狀,也在崎嶇難行的山道上激勵著無數將士。

事情的進展正如諸葛亮所料:蜀漢主力以祁山堡為據點,出其不意成功收復了隴右的天水、安定、南安三郡,只要守住祁山堡東北方約150公里處的街亭,隴右就將成為蜀漢的重要根據地。

然而,歷史似乎要考驗諸葛亮北伐的意志。馬謖在街亭失守,打亂了諸葛亮的部署,導致第一次北伐失敗,諸葛亮不得不放棄隴右三郡返回漢中。

8月多雨的季節,祁山堡的上山道路長了青苔溼滑無比,一不小心就是一個趔趄,遊人們到此步步小心。北伐第一次失敗的“趔趄”讓諸葛亮對出兵祁山有了新的認識。

從公元228年到公元234年,諸葛亮先後對曹魏發動5次北伐戰爭,其中兩次抵達祁山,一次接近祁山,充分顯示出諸葛亮對祁山戰略地位的高度認可。

“《三國演義》中的六出祁山,其實是概指諸葛亮的北伐行動,也是諸葛亮百折不撓、鞠躬盡瘁精神的象徵。”祁山堡武侯祠管理所工作人員王金秋說。

秋風五丈原

裹挾著黃土高原的獵獵風塵,激盪於秦嶺峽谷的懸崖絕壁,渭河在寶雞峽衝破了大山的束縛,向東奔流60多公里後,就到了寶雞市岐山縣五丈原。

秋日登上五丈原,千里碧空如洗,背後巍巍秦嶺一色蒼莽,身前滔滔渭水蜿蜒如龍,八百里秦川鋪陳眼前。公元234年的秋天,已經在五丈原屯兵數月的諸葛亮也一定看到過如此景象。

這已是第5次北伐了。穿過秦嶺崎嶇的斜谷,諸葛亮為北伐奉獻了自己最後的一絲精力:收復中原,近在咫尺,可一條渭河擋住了他的去路。面對司馬懿拒不出戰的策略,諸葛亮能做的唯有等待時機。

然而,時間對於此時的諸葛亮來說,尤為吝嗇。

據史料記載,在此次北伐中,諸葛亮事無鉅細,連杖責二十以上的刑罰,他都要親自處理。由於起早貪黑,操勞過度,飯量日減,諸葛亮所啖食不至數升。司馬懿聞後說,諸葛孔明食少事煩,其能久乎。

他夙夜在公、嘔心瀝血、積勞成疾。望著滾滾而去的渭河,面對北伐相持階段的不利因素,諸葛亮是否留下無盡的遺憾,人們已經不得而知。只是在生命最後時刻,諸葛亮在五丈原提筆留下兩篇著名的文字,讓我們能從中感知一二。

一篇是諸葛亮寫給他兒子的《誡子書》。

“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短短86字,似乎是五丈原上寧靜秋景的一種感悟,卻也凝結了諸葛亮一生修身養性、治學做人的真諦。

另一篇是諸葛亮上書皇帝的奏章。

“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有餘饒。”諸葛亮向皇帝表示,他在外工作,吃穿用度都是政府供給,並沒有別的收入來源。在他死後,絕對不會讓家裡有多餘的錢財和物品。這可謂古代官員“申報財產”第一人,將諸葛亮嚴於律己、光明磊落的一面展現無餘。

諸葛亮的臨終遺言,不僅有兒女情長,更彰顯了他表裡如一、憂國憂民的偉大人格,也使五丈原成為三國文化史上的一塊聖地。

五丈原諸葛亮廟外,諸葛亮在第5次北伐時所留下的豁落城、諸葛田、諸葛泉等已成為當地三國文化的重要承載。五丈原諸葛亮廟內,諸葛亮衣冠冢前青苔茵茵、柏樹森森。相傳,諸葛亮去世後,他的遺體被葬在了漢中勉縣的定軍山。五丈原老百姓感念諸葛亮,為其在此建起衣冠冢。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悲劇總是能觸動人心。1000多年前,五丈原上的蕭瑟秋風,如今早已消散於歷史之中。諸葛亮寧靜沉穩、信念堅定、克勤克儉的一生,早已融入泱泱渭河,匯入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大海,激勵一代代仁人志士以他為表率,將生死置之度外,為國為民至死方休。

記者手記

常青的諸葛亮

陸晟

我們在探訪勉縣武侯祠時,遇到一位前來祭拜諸葛亮的老人。老人70來歲,說自己拜諸葛亮拜了一輩子。

離勉縣武侯祠不遠的地方,有一座武侯中學,學校所在的鎮子叫武侯鎮。遠在成都,有武侯區這樣以諸葛亮命名的行政區。襄陽、南陽、隴南、寶雞等地也都有形制不一的武侯祠。縱觀整個中國歷史,似乎鮮有古人能擁有諸葛亮這樣受人尊崇的地位。他超越了他所生活的時代,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後人對他的評價,已遠遠超出了他作為歷史上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的範疇。諸葛亮身上,凝聚了中國人的人生態度、政治理想和道德品質。千年來,諸葛亮的形象已深入到了人們的文化意識中,活躍在人們的文化生活及社會生活中,形成了一種獨特且蘊含著豐富內容的諸葛亮文化現象。

這種文化現象是如何形成的?諸葛亮非凡的智慧和傑出的政治才能是構成諸葛亮文化現象的基本要素。史書中的諸葛亮,治國有度、治戎有方,為百姓所愛戴。可以想見,當時蜀國的百姓、官員,就是諸葛亮文化現象最初生長的土壤。而諸葛亮文化現象的核心,則是其自身所具備,為社會各階層所推崇的個人品質。對於君王,諸葛亮忠君愛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對於同僚,諸葛亮清正廉潔,不謀私利;對於下屬,諸葛亮賞罰分明,執掌有度……諸葛亮的不同特質,某種程度上滿足了不同人群的精神需求,成為中國古代知識分子優秀品格的象徵。也因為此,漫長的歷史中,人們樂於去肯定他、讚頌他,同時也在編織著許多有關他的動人傳說,豐富著諸葛亮形象。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諸葛亮文化現象也是由文人學士與人民大眾共同創造出來的,代表著人們對這一完美品格的嚮往和追求。時至今日,我們仍然去紀念諸葛亮,不僅因為他是我們民族歷史上的英雄人物,更因為諸葛亮所象徵的精神核心,與我們的傳統價值觀相符合,代表了傳統評價體系下的“完人”形象。對於諸葛亮的推崇與嚮往,更是一個民族的自省與自我要求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