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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即將“起航”，希望這次“旅行”能夠給您帶來一點快樂！

太陽底下沒有什麼新鮮事，所有情景都是在重複昨日的故事。

有人看不起《水滸傳》這一類小說，理由是：它太陳舊了，現在已經是一個斑駁陸離的電子時代，故紙堆裡似乎不再有珍寶。可我們不要忘掉的是：在《水滸傳》故事發生幾百年之後，一個名叫金聖嘆的人依然非常推崇，並將之稱為“六才子書”之一，金聖嘆的鼎鼎大名也幾乎完全來自於《水滸傳》的成就。他的評點版本，甚至被我們的偉人置於案頭，時常揣摩。

《水滸傳》人物眾多，但血肉豐滿的寥寥可數。這一點從你能說出幾個梁山好漢的名號就可以看出來。其中，林沖當然是一個。

林沖如何被人們定性，這是有一個歷史嬗變過程的。

改革開放之前，林沖的形象一直是“逼上梁山”的代表。當他因誤入白虎節堂，一襲白衣被刺配滄州的時候，我們滿滿都是憤怒：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人世之惡不過如此。當然，這裡不是“殺父”，而是“殺夫”。

等到林沖夜雪山神廟，仍舊一襲白衣，挾一杆紅纓飄飛的銀槍，戴一頂李闖王一般的風帽，踏上梁山之路的時候，我們不由得叫一聲：“快哉！”

時過境遷，最近二十年或者三十年，我們開始指摘林沖的懦弱，指摘林沖在反叛方面的不徹底性，指摘他藏有異心。並以此給出建議：倘若林沖當真是熱血男兒，本就應該衝入白虎節堂，殺入金鸞寶殿，就像孫悟空那般來個“踏南天、碎凌霄”，“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孰是孰非？我不懂，一萬個人的眼裡自有一萬個哈姆雷特。當你吃飽穿暖，不擔心生計的時候當然可以指點江山，無所顧忌。

我只覺得這種思想或許只是我們自己狹隘意識的反映，並不代表全部認識。比如，當年由梁家輝、王祖賢、劉青雲、徐錦江出演的《水滸之英雄本色》，完全沒有什麼抹黑之舉，反而給出了我們心中完美的林沖形象：俠肝義膽，沒有汙點。至少在那個時候，林沖——這個我們的偶像沒有死去。

黑色的《水滸》，我們是否超越了林沖

林沖被定罪之後，幸得一個小小的“當案孔目”孫定說動開封府尹，刺配滄州。此時，出場兩個防送公人：董超和薛霸，並引出一段故事。

董超、薛霸本來對林沖並無惡意，只是公事公辦，恪盡職守。但在臨行收拾行李的時候，都被巷口的酒保叫到了酒樓會客。客人不是別人，正是已經和林沖恩斷義絕的朋友——陸謙陸虞候。陸虞候做了什麼？

第一、奉上每人五兩金子；

第二、高太尉有鈞旨：結果了林沖，揭取臉上的金印回覆；

第三、“開封府若有話說，太尉自有吩咐，並不礙事”；

第四、事後兩人每人還可以領到十兩金子的謝儀。

注意這四點，每一句話都是林沖的索命無常。

事前，已經給出相當的好處——大清時候，一名超越縣令的六品官員月俸只有五兩銀子，這五兩黃金是不是鉅款可想而知；高太尉代表了什麼？他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即便在書中，開封府尹都在質疑“開封府是不是高太尉家的”。高太尉發話，聽還是不聽，這大概和莎士比亞的“生還是死，這是個問題”不分伯仲。

高太尉又安排好了一切：“有人追究，我替你擋了”，末尾還不忘附上一筆尾款。你還有什麼理由去拒絕？

董超和薛霸若不願聽命，選擇非常有限：他們要麼立即拒絕陸虞候，要麼跟林沖攤牌，中途放了他。

第一種做法，拒絕了陸虞候，也就是拒絕了高太尉。那麼，這趟差可能會由董三、薛四承辦，同時他們的職業生涯很可能也就走到了終點。有一句話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第二種做法也高明不到哪裡去。暫且不說當時林沖還在職業選擇上猶豫，梁山並沒有向他拋來橄欖枝。套用慕容曉曉的《愛情買賣》裡面的歌詞：梁山不是買賣，想來你就來。董超薛霸放了林沖，放著官府的鷹犬不去做，而去做林沖的奴才，為什麼？為了自己的理想嗎？

即便梁山已經同意接納了林沖，憑他們兩個人的本事，一百零八個交椅裡會有他們的位置嗎？充其量，他們只能是一個小嘍囉的命，說不定哪一天就橫死戰場。到時候，難道還會有人給他們發一個勳章不成？所以，董超薛霸所能做的，只有收下金子，領命去做吩咐的事情。

這就好比在石頭和雞蛋的較量中，你選擇站在哪一邊？良心告訴你應該站在雞蛋一邊，事實是你往往選擇了石頭做好朋友。

事實上，這兩個人也並不是泛泛之輩。他們面對猛虎一般的林沖時，並沒有貿然行事，而是提前一天燙壞了林沖的雙腳。並在第二天穿著並不是柔軟的龍鬚草編制的草鞋，而是穿了一雙粗麻編制的草鞋走了一天，在野豬林裡才開始痛下殺手。

而在魯智深仗義相救之後，兩人完全收起了殺人的心思。等到了柴進的莊上，二人在無力掌控局勢的情況下，完全順應潮流，解開了林沖的枷鎖。

總之，審時度勢用在他們身上絲毫不為過。一直到滄州交接過後，二人返回東京，稟明高俅一切，繼續自己的小日子。

這就是董超薛霸，真實的董超薛霸。也大概是上述原因，聰明的作者施耐庵並沒有將這兩個人寫死，並沒有像金庸著作的套路那樣死於非命。因為在雞蛋和石頭的較量中，他們站對了位置。

假若時光倒流，我們總幻想著自己做了林沖，一定能夠“衝冠一怒”，做出最正確的選擇。但等到真的長大了，想一想，很多時候我們頂多只能做到董超薛霸的水平而已。間或飲一杯茶，長嘆一聲：天涼好個秋！那便是我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