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資訊廈門,“閩南大廈之門”,應從明景泰三年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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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閩南大廈之門”,應從明景泰三年算起

《廈門志·序》:“廈門,宋曰「嘉禾嶼」,明曰「中左所」。同安縣十一里之一里,廣袤不及七十里,田畝不及百十頃,區區一島,孤懸海中,有志何也?蓋自臺灣入版圖,我國家聲教所暨,島夷卉服,悉主悉臣,求朝貢而通市者,史不絕書。廈門處泉、漳之交,扼臺、澎之要,為東南門戶,十閩之保障,海疆之要區也。”

廈門,“閩南大廈之門”,應從明景泰三年算起

近廈門鷺江道,遠海滄

在志序中,廈門之所以成為“廈門”,理由相當簡單:因臺灣而有廈門,因海洋及地理優勢而成就了廈門,這便是今日廈門最基礎的資本。然而,廈門戰略地位的形成,卻非從清代開始,而是更早些時候的明代,不是因為中左所,而是與其名諱風馬牛不相及的“浯嶼水寨”。

明洪武年間始建於廈門的中左千戶所城,儘管是廈門建城史的開端,但卻沒能將之與鄰近的高浦千戶所、金門千戶所等同級所城相區別,甚至在規模方面也沒有任何優勢。中左所周圍425丈,高浦450丈,金門630丈,更別提崇武所的737丈,與漳州鎮海衛管轄的各所城相比,中左所在體量上也都是最小的。

在這一眾衛所之外,明朝又於沿海險要位置設定水寨,由附近衛所出兵出將,輪番值守,以武進士或世勳武將擔任欽衣把總,總攬兵務,其在漳泉者,為浯嶼水寨,址在漳泉交界漳州一側。廈門的真正出世,便從浯嶼水寨由浯嶼內遷廈門開始,只是何時內遷,竟然在不同的文獻中存有爭議。

浯嶼水寨的內遷時間,至少存在四種版本,分別為正統說、景泰說、成化說和嘉靖說。

廈門,“閩南大廈之門”,應從明景泰三年算起

南太武山,扼守廈漳水道的至高點

《備倭記》稱烽火、南日山、浯嶼三水寨設於永樂年間,“正統初年,徙浯嶼寨於廈門”;《廈門志》主張景泰三年,“巡撫焦宏以孤懸海中,移廈門中左所”,但不排除《備倭記》的說法,也將之並列留存;《讀史方輿紀要》記為,“成化中,或倡孤島無援之說,移入廈門內港,仍曰浯嶼寨”;《福建史稿》引嘉慶《同安縣志》及《籌海圖編》的說法,認為是嘉靖年間,且得到近現代相當多人的認可。

鄭鏞先生於1990年在漳州師範學報(社會科學版)發表了論文《浯嶼水寨考》,他認為浯嶼水寨是在嘉靖十三年內遷廈門的,理由是龍溪人林魁在成書於嘉靖十四年的《龍溪縣誌》中,說及浯嶼水寨“今遷於嘉禾,此地遂為盜泊舟之所”,“今”被解讀為寫志之時的嘉靖十三年。然而,事實可能並非如此,相反的,正因為林魁對遷移時間不確定,才使用保守的“今”還原浯嶼水寨已經內遷的事實。

浯嶼水寨內遷時間的丟失,應該追溯至嘉靖以前歷史遺存及記載的集體消失和匱乏。那時的福建還未能從元末的大破壞中恢復,便又遭受諸如鄧茂七起義、閩粵贛畲亂等事件,隨著嘉靖以後內陸及沿海經濟文化的復甦,大量文人志士的出現及地方誌的修纂,福建的各類記載才開始健全。如果水寨遷移發生在嘉靖年間,那麼當時的同、澄籍文人們一定不會錯過它的時間,就如這之後一系列的軍事改革頻頻被記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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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太武山上嘉靖石刻

另外,成書於弘治年間的《八閩通志》,其實也已經記載了浯嶼水寨內遷的事實,“浯嶼水寨在府城西南同安縣嘉禾,舊設於浯嶼,後遷今所,名中左所。每歲分永寧、漳州二衛軍士更番備倭於此。”可見,水寨的內遷,應該可以去除嘉靖說。

至於是正統、景泰還是成化,則需要重新審視內遷的目的。

《金門志?卷五》洪受在《浯嶼水寨移設料羅議》中稱原浯嶼水寨“專且重”、“最稱衝險”,其作用“賊之自東南外洋來者,此可以扞其入;自海滄、月港而中起者,此可以遏其出,稍有聲息,指顧可知。江夏侯之相擇於此者,蓋有深意焉”。水寨設定之初,其目的為捍賊入侵,防民通番,故而位置往往選擇在通往外海的水道要害之處,而浯嶼便是九龍江出海口港道最深、視野最開闊的中心。當海上威脅在永樂宣威之後慢慢消失時,明朝海防線內撤的計劃開始醞釀,繼而被執行也就水到渠成了。

廈門,“閩南大廈之門”,應從明景泰三年算起

廈鼓一帶海域

然而,水寨內遷後,“把總得以縱慾偷安,軍官亦效尤而廢弛。賊寇猖獗於外洋,而內不及知;逮知而哨捕焉,賊已盈儎去矣。甚至官軍假哨捕以行劫,而把總概莫之聞焉;使或聞之,則亦掩飾罔上以自救過。故水寨不復於浯嶼,其亂不可已也。”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海防線內撤,本是明朝海禁政策的趨勢,卻不曾想竟是海防的一大敗筆,最後成了明朝沿海大亂之始。

那麼,明代沿海最亂的嘉靖朝,不就是浯嶼撤防,讓賊寇隨意入侵,奸民任意勾引導致的嗎?

嘉靖十五年,兵部回覆御史白賁條陳備倭事宜時,提到“龍溪嵩嶼等處地險民獷,素以航海通番為生;其間豪右之家,往往藏匿無賴,私造巨舟、接濟器食,相倚為利…居民泛海者皆由海門嵩嶼登岸”;清初杜臻在《粵閩巡視紀略》中轉引明嘉靖朝備倭都指揮黎秀的說法稱,“其船皆造於外島,泊於外澳,或開駕以通番,或轉售於賊黨,而嵩嶼、長嶼、漸尾、海滄、石馬、許林、白石等澳在在皆賊之淵藪也”;明鄭若曾在《福建守禦論》中描述了福建素通番、善水斗的來源“皆漳、泉、福寧人”,特別是“漳之詔安有梅嶺,龍溪海滄、月港,泉之晉江有安海,福寧有桐山,各海澚僻遠,賊之窩向,船主喇哈火頭舵公皆出焉”;《嘉靖東南平倭通錄》雲,“時浙人通番皆自寧波定海出洋,閩人通番皆自漳州月港出洋”…以上種種,可以說,正是浯嶼水寨的遷移,才讓月港、石碼、海滄等地成了通番的大本營,其最大的“收穫”便是九龍江口的“成弘之際月港小蘇杭”、“弘治元年開設錦江埠”。這些地方的商業繁榮來源自通番活動的反面刺激,而他們的商業奇蹟也貫穿了整個嘉靖朝,並延續至隆慶開海以後。

廈門,“閩南大廈之門”,應從明景泰三年算起

廈門老城區

因此,可以推斷,浯嶼水寨的內遷時間,當是弘治元年以前,而更重要的線索是,浯嶼水寨並非遷移的孤例,而是發生在同期福建五大水寨的同一事件。

《福建通志》載:“明景泰三年,尚書薛希璉出經略,遷浯嶼水寨於廈門,議者以為棄其藩籬。是時雖增置小埕、銅山二寨,沿邊衛所鎮戍之設,漸加密焉,而奸商釀亂,勾引外夷,自潮州界之南澳及走馬溪、浯嶼、南日、三沙一帶,皆為番泊所據。”郭惟賢在《改建浯嶼水寨碑》稱:“以予所聞,浯嶼水寨與漳合戍,國初建自江夏侯周公,遠在大擔南太武山外,後有見為孤島無援者,遂徙而內,即今之中左所是已。”

既然通番偶有發生,那麼朝廷自然有應對政策,最早,在正統初年,漳州知府便遷移海門島居民散居內地,並於海門島設定海門巡檢司加強稽核,後來索性將巡檢司內遷青浦,大有放棄海防前線的意味。正統九年,侍郎焦宏“以其地(烽火門水寨)風濤洶湧,不便棲舶,徙今松山寨地方”,這大概是繼海門島居民內遷之後一系列內撤政策的延續,而真正達到高潮並使福建五大水寨成型者,當屬薛希璉的入閩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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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萬石植物園隨處可見明清軍事將領墓碑

正統十四年,薛希璉奉命入閩處理鄧茂七起義的善後事宜,或許是受閩西農民起義事件的影響,薛希璉把福建的發展重心由海洋往陸地方向靠攏。於是,他延續了正統年間防禦內縮的做法,將其他水寨內撤,並增設了銅山和小埕兩處,這種大刀闊斧的改革,也為薛希璉謀得諸多升遷的功績,“景泰二年三月,升刑部右侍郎薛希璉為本部尚書,希璉鎮守福建以任滿九載,上其剿賊撫民功績以請,故升之 。”

薛希璉升遷離閩後,水寨的遷移才算完成,“五寨者,福寧之烽火門,福州之小埕澳,興化之南日山,泉州之浯嶼,漳州之西門澳,亦曰銅山。景泰三年,鎮守尚書薛希璉奏建者也,後廢。”因此,浯嶼水寨遷至中左所,應是福建水寨改、增大背景下的一個組成,應發生在景泰三年,如此才可解釋為何漳州月港在之後的成化、弘治年間能產生儼然“小蘇杭”、“東南一大市鎮”的勝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