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一個沒有膽量的人是做不了好漢的，為好漢者多為不懼生死之人，凡夫俗子愛憐生命因此只能做平常人，而做不成好漢。

鬍子這種私人武裝之中更是不乏好漢，他們走的是江湖道，吃的是綠林飯，過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因此更是具備一定膽量與膽識。當然，也要有一番好技藝才行，單靠一腔熱血，那跟二傻沒區別。

昨天在寫雙陽鬍子“大來好”之時，曾說過他去找另一個鬍子“紅山”要被抓走的“秧子”（被綁票者）時，紅山敢怒不敢言，乖乖把人給了他。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紅山的綹子小，大來好的綹子大，另外紅山的膽識不如大來好，在懼怕的心理因素之下，他乖乖把人交了出來。在當時的年代，綹子與綹子之間如同軍閥與軍閥之間差不多，軍閥講求大軍閥收編小軍閥，而鬍子也是這樣，依舊是大綹子收編小綹子，這就是大魚吃小魚的道理，鬍子管這種行為叫“靠窯”。

收編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最簡單暴力的方式——火併，雙方你來我往相互廝殺，誰拳頭硬誰就當老大；一種是好言商量，大當家親自出馬，到對方的綹子中，跟綹子中的大當家面對面交談，許以好處和利益，使其歸順自己。這個時候，是最能看出鬍子膽量的時候，因為你到了別人的地盤上，就成了別人的盤中餐，縱使你能耐再大，可架不住人家人多，大當家一聲令下，崽子一擁而上，非變成零碎不可。

話說

1932

年，長春西北米沙子土匪“大林三”無故剋扣崽子們的“大餉”（大洋），他一個人把錢私吞，在城裡偷偷買了一套大宅院留作外宅之用。他在外瀟灑，可崽子們在綹子中沒吃沒喝，大夥兒怨聲載道，最後大林三的拜把子兄弟“小林三”答應為崽子們出頭。他找到大林三，讓他把大餉拿出來，大林三說自己已經都花完了，等啥時候有了啥時候再說。小林三氣不打一處來，趁著大林三不注意之事，在他背後打了幾槍。大林三死了之後，小林三成了新掌櫃（大當家）。

這事兒讓長春西北沃皮一帶的土匪“大家好”知道了，他想趁著大林三剛死、綹子浮動之時把小林三收編過來。

這天，大林三與“搬舵”鐵憨來到小林三的綹子中，見了“插旗”（放哨）的崽子後，說了一通切口，要當面見小林三。崽子報信後，小林三親自到外面迎接。到了綹子之中，進大廳一瞧，裡面或站或坐幾十號崽子，一個個怪眼圓翻、怒目而視，時不時有人把槍端在手裡做出擦槍的姿態，這是用以震懾來人的把戲，若是膽小的，非嚇得拉一褲管不可。

大家好和鐵憨就跟看不見一樣，跟小林三談笑風生。寒暄一番之後，小林三說新打了一頭鹿，讓二位嚐嚐鹿脯。他一拍手，有人端過一個大盤子，盤子之中四四方方一塊肉，說是鹿脯，實則就是牛肉，說鹿脯無非就是好聽些罷了。

盤中只有肉而沒有筷子和羹匙，就見小林三從腰間拽出一柄明晃晃的尖刀，口中說著：“二位英雄遠道而來，沒什麼好招待，嚐嚐咱綹子大師傅的手藝咋樣。”說著話拿尖刀在肉上劃了一個十字，而後用刀尖一挑，把肉插在刀尖上，對著大家好說道：“大哥，老兄弟敬你一口肉！”

這招純粹就是為了試驗對方膽量用的，看對方敢不敢吃。不吃，栽了跟頭，不配做江湖好漢。吃，這叫“刀鉗肉”，等你拿牙去咬的時候，他用力往裡一推，刀子非扎氣嗓上不可。萬一他左右一劃，登時兩腮就成鯰魚嘴。

大家好朝著小林三一笑，說聲：“那就先謝過老兄弟了。”說完話，把嘴張開。小林三把“刀鉗肉”往大林三嘴邊一蹭，而後假裝手抖。看對方躲不躲，躲了，那也是栽跟頭。大家好用牙一咬刀尖，而後將肉順近嘴裡，大口咀嚼起來，邊嚼邊誇讚肉爛味美。

吃完之後，大家好從自己腰間拽出一柄攮子，對著小林三說道：“當家的，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敬你一塊肉！”

說著話，他用刀挑起一塊肉，放在小林三嘴邊。小林三也是條漢子，笑著把肉吃了下去。

這一關闖過之後，幾人分賓主落座。小林三說自己想抽口煙，跟大家好一塊兒來的“搬舵”鐵憨明白他什麼意思。旁邊就是燒的嗚嗚叫的小鐵爐，鐵憨用手掀開爐蓋，探二指從裡面夾出一塊燒的通紅的木炭。他面帶微笑把火炭往前一遞：“大當家，我給您拿火。”

小林三把煙點著後，一拍自己大腿，說聲：“放這兒了。”鐵憨笑著說：“我有老寒腿的毛病，還是放我這兒吧，暖暖腿。”說完話，把這塊火炭放大腿上，任憑火炭燒的皮肉滋滋響，可依舊面不更色。

等到雙方談完條件之後，小林三站起身高喊一聲：“送客！”

大家好和鐵憨走出門一瞧，大門兩邊站了幾十個崽子，一個個手裡拿著大片刀，刀刃朝下搭了一座“刀棚”。人要從這刀棚之中大搖大擺走過去才行。大家好與鐵憨就跟平常走路一樣，大搖大擺過了刀棚。

幾天之後，小林三拉著人馬來投奔，兩家自此兵打一處，將打一家。若是大家好沒膽量，小林三是斷然不能來投奔的。以前我寫津門混混的時候總出現這種“鬥狠”的橋段，照此來看，天下黑道的套路都差不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