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隸校尉陽球弄死王甫、段熲後，誰都知道他下一個就要整中常侍曹節了。曹公公們生怕陽球故伎重施，放假了也不敢出宮休假。直到有一天，順帝劉保的虞貴人去世了下葬，按禮制所有當官的都得去參加葬禮，當然也包括陽球和曹節，所以曹公公們好不容易出了趟門。他們回來的時候經過夏城門——還記得嗎？王甫的屍首就被陽球扔在那裡示眾。

曹節看到王甫的慘狀，儘管這倆人權勢漸長後有些不對付了，此時也起了兔死狐悲之感，灑淚道：“咱爺們互相咬，這也罷了；怎能讓狗奴才欺負到咱頭上來！”於是曹節煽動同僚，讓他們別回宿舍，直接去找皇帝。

曹節自己隨後直入宮中，找到靈帝劉宏，告陽球的狀，說他陽球乃是酷吏，而且以前還犯過錯誤，不宜為司隸校尉，“

以騁毒虐

”。

說實話，曹公公這理由，極其牽強，完全是在雞蛋裡挑骨頭。

——然而真的這麼簡單嗎？

重要的不是理由，重要的是曹節表達出的態度——陽球此人，有他沒我！

曹節其實是在賭，賭靈帝的真實意圖——是真的想整他們宦官了？還是單純地因為“自己”的錢被偷了？如果是前者，那沒話說，死定了；但如果是後者，須知他曹公公可沒有偷主子的錢（至少沒人發現）！

以曹節對靈帝的瞭解，他覺得大機率原因是後者——然而他也不敢百分百確定，因為之前的幾個皇帝在權力穩固後確實也對宦官下手了，鬼知道靈帝會不會也來這麼一手？要不然一直在靈帝身邊的曹節，為何直到受到了王甫屍首的刺激，才下定決心來彈劾陽球呢？

結果證明，還是和靈帝朝夕相處的曹節，熟悉這位頑主的心思。

靈帝聽曹節這麼一說，當即下詔——遷陽球為衛尉！

陽球此時還在葬禮回來的路上——這速度可夠慢的。曹節生怕夜長夢多，授意尚書令立刻對其下達調令，不得稽留。陽球接到調令，立刻就明白自己大意了，被偷襲了，也跑到靈帝跟前，懇求道：“

臣無清高之行，橫蒙鷹犬之任，前雖誅王甫、段熲，蓋狐狸小丑，未足宣示天下。願假臣一月，必令豺狼鴟梟各服其辜。

”陽球叩頭不止，以致血流滿面，那麼靈帝陛下的反應如何？

殿上呵叱道：“

衛尉扞詔邪！

”

——注意，這話不是靈帝親口說的，而是殿上的侍衛呵斥的，靈帝陛下恐怕也就使了個顏色而已。

朕用你，是讓你給朕辦小賊的；誰知你竟得寸進尺，還想牽連到朕的財神爺頭上，一點沒有工具人的覺悟，那你就沒用了！

——真是棄之如敝屣！

對這個皇帝的冷漠無恥，大家應該早就見識過了——想想蔡邕是怎麼被他賣了的吧！

如此一來，曹節、朱瑀等人又神氣活現了，曹節還領了尚書令——這就不得了了，如此一來二千石高官的任免調動全要經過他手了！

宦官們又開始了權力的狂歡，但也有少數人還保持著清醒——比如中常侍呂強。這裡說下，雖說公公們平時的主要工作是伺候主子，他們上位也多是走的這條路子，但還是有些公公是要出去辦差的——監軍是最常見的一種，還有一種就是搞工程，歷朝歷代的皇帝有不少喜歡用太監主持大工程建設，這可能是因為皇室自己的大建最多，搞得不少太監工程經驗比外面那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老爺們要豐富，因此皇室之外有什麼工程也經常找他們搞了。

所以公公里邊，也是有技術公公的。當然，和外朝的技術官僚一樣，公公們單憑技術，很難成為百“公”之首，但畢竟有不可替代性，他們中的佼佼者還是能獲得一定地位的。

呂強就是這樣的宦官，他“

清忠奉公

”，之前的政變啥的也都沒有摻和過，蔡邕壞事的時候還為他求過情。這回靈帝大封宦官，也要把他封為都鄉侯，呂強卻固辭不受，還上疏陳事，抨擊同僚曹節（現在也就同為公公的他敢說這話），勸諫靈帝減少宮女人數，再次為蔡邕求情，同時還為段熲鳴不平——一代名將，出生入死，勇於王事，竟因為如此可笑的理由而死，實無天理啊！

靈帝對此的迴應，是“

帝知其忠而不能用。

”

呂強並不是非要特立獨行，而是看透了，靈帝看似對他們宦官寵得不得了，但其實只在乎他自己；在這位爺眼裡，什麼宦官、外戚、士大夫，統統都是維持他窮奢極欲生活的工具人罷了。曹節你們現在鬧得歡，但你們難道就看不到，忠心勸諫的蔡邕下場如何？為國征戰的段熲下場如何？你們之前的頭頭王甫，下場又是如何？

這可是末世之相啊！如果咱們還醉心於權力的幻夢中，那遲早會有夢碎之日啊！

可惜，這種話，曹公公們是聽不進去的。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我死以後，哪管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