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生推薦語：

凱樂同學的這篇文章樸素寫實，從外貌、言語、行為三個方面將“酒瓶”頹廢、落寞的人物形象生動呈現。比如作者寫“酒瓶”的外貌，“一張瘦削的臉，下巴是密密麻麻的胡茬”；寫“酒瓶” 的言語，“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啊”；寫“酒瓶”的行為，“他的眼神，很像是在懇求大伯不要趕他出去”。這樣多角度的觀察和描寫，使人物形象變得立體鮮活。

酒 瓶

湖南永州市李達中學 黃凱樂

村裡的人都叫他“酒瓶”，因為他嗜酒如命。

泛白的雙鬢，凹陷的臉頰，青灰色的臉龐，長年穿著一件已經發舊的西服，一副頹然的樣子，很難讓人想到他才四十出頭的年紀。

我聽父親說起過，“酒瓶”曾經是村裡為數不多讀過高中的人，從小成績都很優秀，他家裡人也曾對他寄予厚望。他高三那年父親意外去世，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導致他高考失利。他接著又復讀了好幾屆，卻越考越差。最後，他不僅沒能出人頭地，連人也變得瘋瘋癲癲，只能靠著他父親留下的產業養家餬口，偶爾打打零工，掙來的錢也都用來買酒和賭博。

我並沒見過“酒瓶”幾面，更談不上了解，只是他在村裡人的笑話中頻頻出現，我也不由得看輕他三分。

大伯在街邊開了間雜貨店，擺了幾張椅子，賣些菸酒，大多是下班的工人來買酒喝，解解愁悶，找找樂子，“酒瓶”便成了他們消遣的物件。

有一天，我在大伯店子門前的桂花樹下乘涼寫作業，正為寫一篇作文絞盡腦汁時，聽到後面傳來一陣騷動。

“喲，原來是‘酒瓶’大駕光臨！”周圍的客人大聲起鬨。

“老闆，來兩瓶酒吧。”“酒瓶”紅著臉說。

“‘酒瓶’！你還欠我50 多塊酒錢呢。”大伯笑道。

他低下頭嘟囔著：“這……湊個整，我下回一起還清算了。”

這句話又引起了眾人的一陣鬨笑。眾人紛紛議論道：

“瞧你這個樣子，又去賭錢了吧！”

“他不去賭錢喝酒，還能做什麼？”

“讀書人做的事，你們怎麼會知道？”他猛地抬起頭，漲紅著臉說道，“我當年讀書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裡打工呢！”

“你這麼厲害，怎麼沒見你考上大學呢？”有人冷不丁地插上這麼一句話。

“酒瓶”一怔，臉上漸漸蒙上了一層灰色，低著頭溜出人群。看見我在樹下寫作業，他眼睛一亮，便朝我這邊快速走來。

“小孩兒，你在寫什麼？”他問道，顯出一副極為高興的樣子。

我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面孔，一張瘦削的臉，下巴上是密密麻麻的胡茬，顯得整個人很不精神。

“你看不見嗎？我在寫作文啊。”我一邊用手捂著鼻子，一邊揮手趕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渾濁酒氣。

“好啊，寫作文好啊，你知道怎麼寫嗎？要我教你嗎？”他神采飛揚地望著我，又望向眾人，眼睛裡滿是迫切的激動。

還沒等我回答，他便放下酒瓶，擼起袖子，開始指指點點：“寫這種記敘文最講究三要素，時間、地點、人物，你只需將開頭寫好……”

我心想，敗家子一樣的人，什麼也不懂，還懂得如何教人寫作文嗎？我搖搖頭，不再理睬他。

“酒瓶”見我不耐煩，嘆了口氣，轉身離去時，卻不小心碰到了剛剛放在桌上的酒瓶。酒瓶搖搖欲墜，他趕忙扶住。他拿起酒就往嘴裡灌，嘴裡念念叨叨：“讀書好啊，要是能上大學，那就更好了。”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啊。”

他猛地抬起頭，眯著眼，望向那烈日。過了片刻，他低下頭，沉默地走開了。

入秋，堂哥考上了大學，大伯在家中擺了個小宴席，請我們去吃飯。

觥籌交錯間，一陣敲門聲響起。大伯開門，只見“酒瓶”站在門外，左手拿著個紅包，右手拎著一箱牛奶，滿臉笑意。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是誰請他過來喝酒的。

“恭喜恭喜，我們這兒又多了一個大學生，真是光宗耀祖啊！”他的眼神，很像是在懇求大伯不要趕他出去。

礙於賀禮和麵子，大伯讓他隨便找一個空位子坐下，客套地感謝了他一下。

“酒瓶”倒滿酒，拿起酒杯，走向大伯，羨慕地說道：“你家娃真爭氣咧！你們二老真有福氣！”說完，便一口喝光了杯裡的酒，臉色漸漸漲得通紅。大伯笑了一下，微微點頭，等到“酒瓶”轉身的時候，將自己杯中的酒潑在地上。

“酒瓶”坐下的時候，無論大伯如何遮掩，“酒瓶”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沉默地望著伯父潑了酒的地方，半晌也沒回過神來。突然，“嘩啦”一聲，一個空酒瓶被摔在地上，支離破碎。周圍的人抬頭望去，才發現“酒瓶”已經憤憤離去。

“這個‘酒瓶’，讀過書還這麼不懂人情世故，考不上大學也就罷了，連做個人都不會了？”眾人紛紛說道。後來我才知道，每當村裡的孩子考上大學，“酒瓶”都會前去道賀，儘管他並不在受邀之列。

某天夜晚，我正坐在房間的窗前寫作業，突然發現“酒瓶”坐在我家對面的公交站那裡。他正拿著一瓶酒，一口一口地抿著，一點也不像那個視酒如命的“酒瓶”。

一瓶酒喝完，他猛地起身，發現我在看他，便拿著酒瓶，身體微微傾斜，對著我比了個“耶”的手勢，然後“嘿嘿嘿”地笑起來，向遠處走去。過了一會兒，一個刺耳的玻璃破碎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從此以後，我便再沒見過“酒瓶”。

若干年後，當我問大伯是否還記得“酒瓶”這樣一個人時，他將頭微微一傾，若有所思，然後笑著搖了搖頭。伴著晚風吹動著樹葉的沙沙聲，我的耳畔又響起了人們的笑聲……

原載《初中生·作文》2022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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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曹樂樂 賀中元 責編：劉嬌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