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資訊當下看《沙丘》, 就像身處1968年看《2001太空漫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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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看《沙丘》, 就像身處1968年看《2001太空漫遊》

當提莫西·查拉梅飾演的保羅初抵他所在的厄崔迪家族被委派託管的厄拉科斯星之後,他坐在他的房間中,一個男聲透過全息影像告訴他有關厄拉科斯星的生存智慧:這個荒涼的星球的原住民弗雷曼人會以一種類似於舞蹈的行走方式來透過沙漠,這是為了避免發出有節奏的腳步聲,它將引來沙蟲——生活在厄拉科斯星沙漠的一種巨大生物,沙蟲會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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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隻蠅蟲形態的機械獵殺鏢潛入保羅的房間之前,這個場景絲毫不驚心動魄。儘管如此,它依然是整部電影最重要的段落之一,除了告訴觀眾保羅的其中一種理解未知世界的方式之外(另一種當然是貫穿全片的先知般的夢境),

它同時構成了觀眾可理解、可觸及這個未來世界的方式,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對正在進行的觀看行為的自指:坐在某個確定的位置上,望向不遠處的前方,瞬時變化的光影正上演著視覺騙術,遵循著某種特定語法規則的聲音傳入耳中並經由大腦加工生產出直觀的意義。

在最前衛的幻想電影中,創作者所做的無非是背離一切人們所熟悉的事物,有時甚至是為社會所預設的道德體系,來製造出故事與觀眾之間的距離,亞歷桑德羅·佐杜洛夫斯基和朱利亞·迪庫諾都習慣於這樣做。不可否認的是這種方式確實卓有成效,陌生的事件和瘋狂的想象破壞了人們所熟悉的常識世界,由此開拓了電影符號的版圖和意識形態的疆域;當我們意識到它已經帶給後者一座沉甸甸的金棕櫚獎盃時,也無法忘記有著磅礴野心的前者是如何在最後一刻停下腳步——世界終究沒能看到屬於佐杜洛夫斯基的《沙丘》,它的故事最終被封存於一部紀錄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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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丹尼斯·維倫紐瓦選擇了另外一條道路,夢境和全息影像是我們理解他所信奉的規則的原點。

一方面,對於保羅、他的母親傑西卡甚至姐妹會的聖母來說,未來同樣不可及,儘管誰都不知道保羅究竟是否是天選之子,但聖母的突然造訪和保羅數次得到驗證的夢境隱隱約約地證實了姐妹會的猜測——保羅有著特異的稟賦,或許他就是姐妹會等待千年的人。

是夢讓這些期待值得期待,也正是夢讓一切有了落空的可能,保羅的三個夢,恰好擁有三種不同的結局:

鄧肯如他所夢見的那樣戰死於厄拉科斯星;要求決鬥的詹米卻沒有如他所夢見的那樣將他殺死;而至於由熠熠生輝的贊達亞飾演的女孩契妮是否會在與保羅親吻時將匕首刺入後者的胸膛還尚且未知。

未知能夠帶來陌生感,陌生感讓觀眾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更準確來說是好奇自己會“看到”什麼,這是大多數科幻電影的創作者所深信不疑的法則。只不過在維倫紐瓦的《沙丘》中,這種未知體驗並不主要來源於奇特的怪熟(uncanny)形象——要說有恐怕也只有拉班蛇身人面的叔叔,而是夢境,它重複且簡單,卻從來不具有確定性。哦當然,還有縈繞於保羅耳畔的兩種聲音,先是李桑·阿爾-蓋布,後來又是魁薩茨·哈德拉克,他們是誰?呼喚他們名字的聲音來自何處?為何這兩個名字出現在保羅的腦海中?在這部長達兩個半小時的序篇中,維倫紐瓦保持了足夠的神秘,就像他在《降臨》中所做的那樣。

那全息影像,或者說保羅從全息影像和人工智慧的男聲中所獲得的資訊,對維倫紐瓦的《沙丘》意味著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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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答案是節奏/旋律(rhythm),如果要對這部電影做出最精煉的總結的話,它是一部關於旋律的電影。

如果暫且不考慮這部《沙丘》只是作為開篇的第一部分,而將它置於傳統的三幕式結構中,那麼它的幕次劃分無疑是厄崔迪家族在其本土星球卡拉丹接到皇帝諭旨、厄崔迪家族抵達厄拉科斯星以及保羅的父親雷託公爵被入侵的哈克南家族俘虜並自殺。

在蒙太奇被髮明之後,剪輯師取代了降落幕布並將其重新升起的劇場工作人員。《沙丘》之所以是關於旋律的電影,是因為它在幕次間的切換幾乎是歌劇式的,同時又最大程度地發揮了電影之於戲劇的優勢:在片名出現之前,契妮的旁白交代了哈克南家族的殘酷行徑,他們屠殺星球的原住民,保衛家園的弗雷曼人不敵擁有大量武器的哈克南家族而不得不遷入地下城,直到皇帝的諭旨讓哈克南家族的飛船一夜之間離開了厄拉科斯星。

在隨後的兩個幕間過渡段落,維倫紐瓦毫不吝嗇地使用了許多大遠景鏡頭,鏡頭中的人物時常渺小如螻蟻,以至於那句在流媒體時代被導演們以懷舊的語調說濫的“獻給銀幕的情書”在這裡不證自明,也難怪維倫紐瓦會公開抱怨華納將《沙丘》同步上映流媒體的決定。遠非無可救藥的自怨自艾,維倫紐瓦對大銀幕的執著正來源於《沙丘》的旋律性,它以極致的細節——宏大至飛船起落的光影,微小至厄拉科斯星的每粒沙塵——填補了幕布落下與重新升起之間的裂隙,影像及其所能排程的情緒如同潮汐般漲落,若不在大銀幕觀看,畫面的細節根本無法被捕捉到,幕次間緊張情緒的不斷遞進也將無法被感知。相信我,你和《沙丘》都無法承受這些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