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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陳建斌的 雅俗共賞 ,但票房相對吃虧

4月2日上映的《第十一回》是陳建斌執導的第二部電影作品,第一部是六年前的《一個勺子》。

與第一部作品相比較,陳建斌已經將《第十一回》做出了雅俗共賞的姿態,但影片中“先鋒”的部分,依舊讓電影在票房較量上相對吃虧。

影片的先鋒性是多方面的,有章回體敘事結構的新穎,有色彩的大膽運用,但最重要的,則是對人性慾望與赤裸現實的直白呈現。

《第十一回》沒有挑釁色彩,為什麼我依舊在觀影過程中感受到了些許不暢快?歷史情境與戲劇橋段明明與我相隔甚遠,為什麼還會被刺到?

捫心自問,是影片打破第四堵牆的力量,逼得我也跟著放下了勉力維持的體面,開始自我剖析:以往的體面到底出自善意的道德抉擇,還是虛偽的價值閹割?成長中建構的“自我”突然脫下了衣服,端坐在鏡子面前凝視那個剛剛脫離母體的“本我”,任誰都會不大習慣的。

《第十一回》為什麼會有這種力量?

混雜的戲劇與遮掩的時代

30年前一樁殺人案,被市話劇團拿來改編成舞臺劇,馬福禮(陳建斌 飾)作為殺人案的當事人,舊事重提讓他的生活再起波瀾。隨後,舞臺劇在多方掣肘之下幾經改稿,迷霧中的真相也隨之漸漸清晰。

影片是一步步走近觀眾的。最開始呈現的,是馬福禮等人與胡昆汀(大鵬 飾)的矛盾,也就是藝術創作與現實的矛盾。

法院判決的結果,是馬福禮“捉姦”後,故意鬆開拖拉機剎車而殺人,這也是馬福禮當年親口承認的版本;馬福禮則表示自己沒有殺人,是剎車失靈造成的傷亡,他曾經礙於尊嚴而說了謊;死者李建設的弟弟,認為哥哥被人勾引,無辜被害;領導口中,李建設品行有虧,欲強暴趙鳳霞……

舞臺劇在當事人、金錢、權力、人際關係等多方面的介入之下,漸漸在藝術軌道偏航。

而藝術本身呢?彷彿也沒有胡昆汀口中的純粹。一個以理想遮掩慾望的導演,一個懵懂盲目的女主角,一群各有心思的演員,一個受多方監管的劇院……舞臺劇創作伊始便與藝術理想無關,它是自我麻痺與自我欺騙的產物。

當私慾假藝術之名,藝術就不再是藝術,藝術真實更是無從談起。正如舞臺劇女主賈梅怡(春夏 飾)所說,她要如何瞭解趙鳳霞,她根本不認識趙鳳霞。

而另一邊,歷史真相也被藏匿起來難以窺探。

馬福禮到底是不是故意殺人?李建設與趙鳳霞為何在拖拉機下面“那啥”?疑點重重的案件為何被輕易蓋棺定論?

馬福禮、李建設的弟弟、趙鳳霞的表姐……冒頭的知情人士構成了敘事羅生門,30年前的歷史真相成了眾人粉飾的舞臺劇,兩個時空在荒誕敘事中結合,“任人打扮”的馬福禮與“自我包裝”的胡昆汀在此時形成了映象對照。

馬福禮因為自尊,寧可揹負殺人罪名,受了冤枉,唯唯諾諾不肯翻案。律師鼓舞他要找回真相換回尊嚴,然後堂堂正正地活著,李建設的弟弟勸他放下,要“四大皆空”。馬福禮的步調一直被別人掌控著,或者說被面子掌控著,舞臺劇的劇本改或不改,歷史真相到底能不能被別人接受,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馬福禮為別人活,胡昆汀為慾望活,他們陷入生活的表演狀態,無法自我審視,更無法靠近真實。因此,就只能被舊時代遮掩,做出不夠純粹的戲劇。

歸位的歷史與赤裸的現實

李建設和趙鳳霞兩個死者看似簡單的故事,為什麼始終被忽略?直至入戲後的賈梅怡親自去挖掘原型人物的前史,才真相大白。

因為那個時代的愛情是被束縛的,準確地說,慾望是被過度壓制的。因此,李建設和趙鳳霞以身殉情,在最後時刻,達成靈與肉的合二為一,他們擁抱理想朝著希望之淵縱身一躍,完成了對自由的獻祭。

因此,一切不體面的、粗鄙的禁忌行為,在歷史歸位的那一刻,升格成了對命運的抗爭,在本我衝動與自我選擇之後,完成了自我實現。

那麼,歷史是如何歸位的呢?它是影片中的主角依次從“假作真”的“真”中跳脫出來,去真正地自我審視一番,要直面不加美化的現實,撕破斯文人的體面。

胡昆汀為賈梅怡講戲,他舉例子,現實中的本體是A,舞臺上的角色是B,賈梅怡要扮演的角色是趙鳳霞,現實中的她是賈梅怡A,舞臺上變成趙鳳霞的她要成為賈梅怡B。而為了真正成為賈梅怡B,賈梅怡A從盲目的愛情中走出來,去尋找去世的趙鳳霞沒有機會說出口的話。

馬福禮曾成為了別人愛情中的“工具人”,30年後,又成為了舞臺劇與原型故事之間的“工具人”。而為了給繼女意外懷上的孩子當“爸爸”,他準備讓揹負殺人罪名的馬福禮從戶口上消失,從此只做乾乾淨淨的馬福禮B,這是影片中,他第一次自己完成的選擇,實現了“超我”。

胡昆汀剪掉了象徵著藝術家的長髮,放棄了導演署名,跟妻子離婚淨身出戶,以自由的身份來回應賈梅怡的愛意。或者說,為曾經的私慾,做了懺悔。

他們在舞臺劇的最後一幕中,給了這個故事真正的結局:胡昆汀與賈梅怡盯著刻在拖拉機下面“永結同心”的誓言,與30年前的李建設和趙鳳霞如出一轍,馬福禮再次踩緊剎車,大喊“信念!信念!”戲劇將歷史再現。

所以,為什麼李建設和趙鳳霞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做那種事?胡昆汀與賈梅怡的愛情又是否道德?人是要面對真實的慾望還是追求體面的人生?歷史置身於“一塊紅布”之下,真相又有多重要?影片最後的表達,就是“第十一回”。

影片以章回體敘事,用前十回講述故事,用第十一回穿透觀眾。慾望與道德、本我與自我、演員與原型、戲劇與歷史、電影與現實,彼此之間矛盾統一,都有著相同的方向。將執念轉化為信念,在追求真理的路上活著,怎樣都是有價值的。哪怕是不堪的,也不該編織謊言來美化它,或者蓋棺定論,來埋葬它。

儘管被它刺得不舒服,但我希望陳建斌的心血之作能有個好前程。

【文/申兌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