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走入生活,火光註定是要消失的,而因它們所帶來的千情萬意,也亦煙消雲散……
但翻開那泛黃的詩書,它們定會躍然而出,帶著初始的模樣跳動著、閃爍著、璀璨著,還有那光影下的千般滋味,萬綹思緒。
01
燭光,已久遠模糊了。
曾經,哪家案頭不是燭火夜夜伴,更有那些融於燭光下的種種情愫。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李商隱《巴山夜雨》
旅中獨處異鄉,窗外瀟瀟的秋雨,更平添對家人的思念,忍不住想到他日相聚時的歡欣,那時同坐窗前,案上燭光縈繞,聊及今晚各自獨守的燭火、瀟瀟的秋雨,一起剪去那新結的燭花,該是何等的愜意呀。
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
有約不來過夜半,閒敲棋子落燈花。
——趙師秀《約客》
春末夏初,黃梅時節,雨聲淅瀝,池塘水滿,塘邊四處草翠蛙鳴。
約好的友人是怎麼啦?等到夜已過半,卻還不見人影,獨坐燭火前,慢慢琢磨著棋子,燈花都忘了去剪,它也在靜靜守候,實又熬不住“撲”地兀自落下來。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今夕是何夕,共此燈燭光。
。。。
——杜甫《贈衛八處士》
人生真是不可捉摸,昔日的少年朋友,莫名就成了那兩顆你升起時我就落下的星星,實難相見了。
今天又是怎樣一個難得的日子呀,竟又見面了,還能在這溫暖的燭光裡,促膝夜談。
02
爐火,也同那燭光一般,漸行漸遠了,當初帶來的暖意,暈染在字裡行間。再次開啟,依然紅光灼灼。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白居易《問劉十九》
天寒地凍,眼看大雪就要紛落,屋內燃起起紅泥做的小火爐,火上燙一壺自家新釀的粗酒。任屋外風嘯雪舞,暖意卻瀰漫小屋。這麼好的意境,得問問老友,來不來乾一杯呀?
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
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杜耒《寒夜》
寒冬的夜晚,突然有好友來了,我來煮茶代酒吧,竹爐裡炭火緋紅,爐火上水汽氤氳。品著香茗閒聊,發現窗外梅花開放了,看似平時一樣清寒的月,有了綻放的梅花可就不同尋常了。
03
新火,更是早無人為了。
舊俗寒食節在清明前一日,家家不升火,飲食都是冷的,待第二天才升火,稱之為新火。
舊俗的乞新火早隨歲月流逝,唯有那當日家家戶戶升騰起的火苗,一切重新開始的希望,還留存在紙墨間。
。。。
寒食後,酒醒卻諮嗟。
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
詩酒趁年華。
——蘇軾《望江南·超然臺作》
寒食節後,酒倒也醒了,好像有些感傷。
嗨,過去的不須再反覆提,沒必要感時傷懷,一切重新開始,在這重燃新火的日子裡,也開始新的生活。
趁著這大好年華作詩酌酒,做該做的。
無花無酒過清明,興味蕭然似野僧,
昨夜鄰家乞新火,曉窗分與讀書燈。
——王禹偁《清明》
沒有鮮花美酒獨自過清明,冷清清似孤家寡人。
昨晚在燈下不覺讀了一夜的書,到天色微明,鄰家已在升新火了,那升騰的火光與我的燭光正隔窗遙相輝映。
04
漁火,幾難見了。
曾有多少旅人宿泊異鄉,黑沉無邊的夜,霧茫不盡的水,晃動的星點漁火,平添多少思鄉愁緒。
亦有那家人盼漁者早歸的,望見飛奔而來的漁火,帶來的又是幾盡的喜悅。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張繼《楓橋夜泊》
秋霜,停泊在岸邊的客船,江上點點漁火,以及倒映在水面的星星波光,更添羈旅之夜的愁思。
月黑見漁燈,孤光一點螢。
微微風簇浪,散作滿河星。
——查慎行《舟夜書所見》
沒有月光的夜晚,只有這船上的漁燈相伴,在這茫茫的黑夜,顯得渺小如螢火一般。一陣微風拂來,再看時,那倒映在水波里的一點光,卻散做了滿河的星星,讓人忍不住覺得欣喜。
。。。
竹陰秋轉冷,漁火夜深紅。
——王冕《舟中雜記 其四》
秋來,竹林叢下更覺冷意,而舟中漁火在夜漸沉時,越發顯得紅亮光明,讓人頓時有了暖意。
。。。
幾許漁人飛短艇,盡載燈火歸村落。
。。。
——柳永《滿江紅·四之一·仙呂調》
天將暗,暮色蒼茫,卻見江上些許小船疾速往家趕,那一船船滿載而歸的漁火,讓翹首以盼的家人遠遠望見了心安喜悅的光芒。
05
花燈,元宵佳節的獨有。
曾經,那是一年裡最盛況的節日,舉國歡度,繁花簇擁,燈市如海,車水馬龍,更是情愫暗結的怦然時光。
那良辰美景,或喜或悲的情感,在花燈的映襯下,雋刻入心。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
——歐陽修《生查子·元夕》
還記得去年元宵夜,花市裡燈火輝煌,明亮得如同白日一樣。
而當晚霞散盡,月兒初升柳樹稍時,你我相約同去觀賞花燈。
轉眼今年元宵夜又來,同樣的花燈燦爛,明月生輝,這樣繁鬧熟悉的景象卻使人淚流不止,因為去年相約來看花燈的你不在了。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辛棄疾《青玉案·元夕》
萬盞燈火裝點成的樹,樹幹纏著閃閃的銀絲,滿眼都是。如春風拂來,一夜吹開了千樹繽紛的花,又像吹散了滿天的星,雨點紛紛般落下。
只是在人潮裡,總找不到她的身影,不經意回頭時,才發現不就在那寂寥零散的燈火處嗎?
。。。
月色燈山滿帝都,香車寶蓋隘通衢。
。。。
——李商隱《觀燈樂行》
元宵十五的滿月華光萬頃,人間的花燈層層疊疊如山,鋪滿整座都城,華麗的車馬喧囂往來,街道擁堵得水洩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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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燭裝點著那時的夜晚,元宵節的花燈火樹,更是把這份光輝演繹到了燦爛極致。它們雖流逝了,當初帶給人們的那些暖意情思、感懷喜悅,依然在詩書詞墨間涓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