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失控後的第八個月，迫於生計，我擠上了回鄉下的火車。一進入北地，天就陰沉起來。愈往北走，地勢也愈發平坦，暝色催著沉悶的雨水一程一程跟上，激起車窗上的水霧。秋色籠蓋著的華北原野，看上去格外慘淡。車廂內人不多，但空氣依然悶熱、渾濁，我索性把頭倚在車窗上，枕著涼意昏沉沉睡去。

翌日破曉，雨仍下個不停，列車緩緩停靠在站臺。我站起來伸了個攔腰，就拖了行李箱跟著人群出站。全國的縣城車站都是一個樣，空曠、單調，我望著鐵道外一排葉子早已落盡的塵灰色楊樹，心裡更增了些深秋獨有的愁意。外面氣溫明顯偏低，我披上外套，卻還是禁不住冷意，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出了檢票口到路邊攔計程車的工夫，身邊同樣等車的人已去了七八分，此地出租極易拒載，而我的目的地不但遠離縣城，而且偏居陋村，好說歹說，一個年紀約摸五十上下的灰髮大哥終於同意以一百五十元的一口價載我。即便如此，該大哥一路上仍不住地抱怨路遠、路況差勁、獨自返回又費一遍油錢等等。我只裝作困得很，完全不接他的話茬。

近一個半小時的顛簸以後，我示意在河堤下的公路靠邊停車。司機先是狐疑的望了望荒草離披的灰色長堤，又轉頭盯著我看，意思是這像是住人的地方嗎？我笑了笑，掃碼付了車費，指著前面轉彎處的岔路道：“你不用調頭，就從左邊這條路開過去，離縣城更近一些。”說完就取了行李箱，往路邊一站。這大哥估計也是懶得理，馬上就是一腳油門。

我四處看了看，也難怪人懷疑，這河堤連個下腳處也沒有。費了半天力，我拎著笨重的箱子終於站到河堤之上。往對岸看了一眼，我就知道，我那家在縣城的朋友所言不虛，對岸的確是一幢三層的小樓，從這裡看去，似乎要比村民自建房多幾分精緻，和不遠處隱在護田林後面的一大片村房比起來，尤其顯得洋氣、整潔。

河床已經乾枯，到處都是溼漉漉的野草，中間隱約可以看出開過荒的痕跡。深吸一口氣，我小心翼翼地走下河堤，打算從中間的一道田壟走過去，那裡雜草不多。又是一番好走，爬到岸邊後我跺了跺腳，鬆出一口氣。

近看起來，這房子設施也十分完好，更不像是普通民房。我打量著四周，除了大門前的水泥路看上去還有些生活氣，到處都是一派蕭索，忍不住開始好奇朋友為什麼在此地建起這樣一處度假住所。冷風挾著雨水不住地打到臉上，寒氣容不得我多想，摸著口袋裡臨行前朋友給的鑰匙，頓時睏意湧動。先睡上一覺再說，我心裡這樣想著，就邁開步子朝大門走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