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水
陽春三月,風和日麗,民國總理家的公子哥
金燕西
,在家丁隨護下騎馬春遊,路遇才高八斗的平民女子
冷清秋
,用金錢展開轟炸式追求,得手後棄之如敝,一年時間兩人便分道揚鑣,讓人唏噓。
這是《金粉世家》記錄的故事,作者是19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最紅的作家之一張恨水。
作品往往融進寫作者的經歷與思想,《金粉世家》裡的愛情,之所以用轟轟烈烈追逐開始,以落寞唏噓畫上句號,跟作者的愛情觀,愛情經歷,人生感悟等有很大關係。
我們從作家的
情感經歷和他的《金粉世家》自序中一探便知。
張恨水,生於數代習武的將門之家,自幼對古典文學痴迷不已,沉溺於《西遊記》、《列國志》等古典小說中,尤其鍾愛《紅樓夢》。一生娶過3房妻子,生育13個子女的張恨水,對才子佳人,紅袖添香的愛情嚮往不已。
張恨水反對一夫多妻,但他自己卻是1夫3妻,這也是他的愛情悲劇。
18歲時,透過媒妁之言,張恨水同意一門親事,他期待胸無點墨,但也容貌周正的徐家女子。不料,蓋頭一掀,新娘卻被掉了包,變成周家的另一個女兒
徐文淑
,這女子矮胖膚黑,張恨水懊惱不已,一輩子都沒有看上這個女子。
29時,張恨水娶了北平婦女救急所的孤女胡招娣,後被張恨水改名胡秋霞。婚後,
胡秋霞
包攬家中事務,張恨水專意寫作。他們度過一段甜蜜時光,但兩個人精神世界相差太遠,感情最終漸行漸遠。
36歲時,張恨水參加北平春明女中的賑災義演,與16歲的周淑雲(後被改名為周南)同臺演出,對她一見傾心,而周南是他的忠實讀者。雖相差整整20歲,兩人卻相見恨晚,相伴走過艱難歲月,不離不棄。
如同張恨水在序言裡反覆提到的觀念“
人生宇宙間,豈非一玄妙不可捉摸之悲劇乎?”
張恨水大紅大紫時,編輯們每晚排隊在張家等稿件,他的作品粉絲很多,連魯迅的母親都是他的鐵桿粉絲,他的新書出版,魯迅必買來送給母親。
但1945年以後,一則因為作品風格不受業內認可,又因忙於工作與應酬,張恨水的創作靈感與生活熱情一度處於低迷期,經濟上日益窘迫。
隨後,張恨水突發腦溢血,生命危在旦夕,口齒不清,記憶力明顯衰退。他的女兒張正回憶道:
“說句實在話,兒時父親在我心中,就是一個流著哈喇子(口水)的老頭。”
中風後,無法繼續寫作的張恨水,生活難以為繼,甚至變賣房子勉強維持。而他一生摯愛的第三個妻子——周南不離不棄,陪在他的左右。
當張恨水身體狀況好轉時,周南卻被診斷為乳腺癌,不久去世。
一生愛戀終成空幻。
作者在自序中提到,自己讀書工作,娶妻生子,一生勞累,“
而勞之結果,僅僅能顧今日,且僅僅能顧今日之目前。可痛已
!”張恨水寫《金粉世家》時,他的長女常縈繞在身邊向他討要糖果點心錢,但他為此書寫序言時,女兒卻不幸離世,環顧四周,再也見不到女兒的音容笑貌。
就像張恨水一輩子摯愛妻子周南,
而周南卻過早離世,他一個人徘徊在她的墓碑前,寫下百首深情綿綿的悼亡詩,但佳人早已不復存在。
1967年,張恨水在北京逝世,走完了自己的72年人生。
常言道:“
讀者書,不知其人可乎?
” 研究古人著作,首先需要解古人的生平為人,才能更好讀懂作品。
張恨水在自序的開始和結尾均用"嗟夫!人生宇宙間,豈非一玄妙不可捉摸之悲劇乎?"人生真是捉摸不定,生命終結不可預知,聚散離合不可把控,人生浮沉無法左右,他由此感慨:"
人生不過如是,富貴何為?名利何為?作和尚之念,又滋深也。此以吾思想而作小說,所以然,《金粉世家》之如此開篇,如此終場者矣。
"
由此可知,《金粉世界》中
金燕西和冷清秋的悲劇婚姻早已註定。
我利用早起一小時,兩個月讀完《金粉世家》原著,因為序言文言味十足,我最後才耐下心去讀。因水平太有限,我費了些精力逐一查詢,大致捋順全文,並按自己的意思將長文分了段。。理解不妥之處,請朋友指正,也請朋友們寬容我的不才。
【《金粉世家》自序譯文(下)】
《金粉世家》自序譯文(上)連結如下:
看張恨水婚姻和自序,《金粉世家》中清秋與燕西的悲劇早已註定
《金粉世家》共計80萬字,我每天書寫五六百字,從開始到完稿,大約用了6年。初寫此書時,大女兒慰兒剛開始咿呀學語,緊接著學會走路,繼而會說各種話,上了學。上學兩年,我的小說也寫完了。書中人物經歷了悲歡離合,寫完此書,我不禁長嘆:
時光飛度,樹都這麼大了,更不用說人了
。
然而,我寫到結尾時,小女康兒剛夭折,我悲傷到不能自已,
不知不覺將這種情緒流於筆尖,自認為足以慰藉懷念我的康兒了。
然而,隨後竟然不到二十天,我的長女慰兒,也隨她的妹妹長眠於地下。寫到尾聲,因為康兒的夭折我覺得痛心,
不料寫序文時,慰兒去世更讓我倍加傷痛
。今天為止,慰兒去世已有十多天,估摸本書出版時,女兒墳頭野草該有一尺深了。
當初我每日寫作《金粉世家》時,慰兒來我書桌前索要買糖果點心的錢,我常偷偷看著她說:“
不要打擾爸爸,爸爸正寫《金粉世家》呢。”
今天我在寫該書序言,一樣是明亮的窗戶,同一張書桌,然而,回頭四顧,哪還有慰兒的蹤影?唉!
人生之事不可捉摸
,大概就是這樣。
回首我十六七歲時,閱讀名人傳記,發自心底仰慕徐霞客的為人,發誓以後要遊歷名山大川。二十五六歲,我酷愛詩詞文章,便又想著讀書種菜,要麼富有得如同擁有江南私家園林“隨園”的袁枚,要麼像門前栽種五棵柳樹的貧困詩人陶淵明。三十歲以後,我則深受社會各界人士的教育訓誡,只希望擁有一根手杖,一口缽盂,做一個雲遊四方的和尚。只是有時顧及兒女深情,又忘記了。
今日我的孩子已去世,我深感人生不過如此,富貴有什麼用?追逐名利又為了什麼?做和尚的念頭,又滋滋生長了。
這部以我思想寫出的小說,結果就像《金粉世家》這樣開篇和結尾了。
我的這本《金粉世家》,不過是覆蓋醬罐之類沒有價值的書,然而若干年後,也許它流傳於世,那時的讀者,是去深林古廟中尋我,還是去名山大川間尋我?是仍到明窗淨几間尋我?甚至到荒煙蔓草間尋我?人生如此變幻莫測,我有什麼能力知道呢?寫書這樣,寫序文也如此,
人的將來,無法預知
。我將感嘆擴大範圍,充實內容,《金粉世家》從開始到完結,書寫容易。
常言道:“讀者書,不知其人可乎?” 研究古人著作,卻不瞭解古人的言行,行嗎?小說雖是禮樂政教之外的文學體裁,但道理不外乎這樣。
希望讀者瞭解我,不過是希望讀者通過了解我,進一步瞭解《金粉世家》罷了。
此時,我為這本書寫序言,只當是敘述我的片段感想吧。此刻,烈日當空照,滿地都是槐樹的陰影,永巷這條巷中賣蒸糕的吆喝聲剛剛過去,正是當初我在桌前寫作時我的慰兒放學來我跟前索要買糖果點心錢時。同樣的中午,一樣的槐蔭,同一張書桌,同是賣蒸糕人的吆喝聲,而這樣的日子沒有了,再也見不到慰兒的音容笑貌。
唉!人類生於浩瀚無垠的宇宙間,難道不是一個複雜深奧、不可揣測的悲劇嗎?
(譯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