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彈出一個記事：晚上給未來丈母孃過六十大壽！五道口全聚德。 看到訊息我感到頭快要爆炸了。

自從三年前進入這家公司，我便直接被派到客戶現場工作，專案和維護全交給我負責。這直接導致我幾乎沒有週末，只有沒完沒了的熬夜割接。

割接通常從週五下午六點開始，並持續到週六中午前。像其他IT民工一樣，我的髮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謝著，但這並不是關鍵，關鍵是我完全沒有時間陪女朋友，以至於未來丈母孃始終沒同意我倆的事兒。

兩週前我便跟女朋友商量好，預定了全聚德的包間，這次一定讓她不再說“你看誰誰的男朋友掙錢又多又顧家”之類的話，把我倆的事拿下。

“呼嚕～”我的肚子怒吼起來，提醒我該覓食了。我跨過徒弟宋佳的大長腿，跌跌撞撞到了“補給區”，只剩下幾包好麗友，梳打餅乾，夾餡麵包，幾根火腿腸，幾包泡麵！

我瞪了一眼這個入職僅三天，啥都不會的徒弟，我讓你幫我看著點漢堡和披薩，看到哪去了？

好在我“久經沙場”，加班熬夜之後應該吃什麼，我很有經驗。首先，甜膩的不能吃，吃了想吐；肉也不該吃，這是酸性食物嘛；什麼餅乾啥的，不頂飽，新增劑又多，拒絕；泡麵，堪稱加班熬夜必備，雖有新增劑，但是熱水一衝，頂餓解乏，而且割接吃麵條吉利，順啊。

泡麵的香氣已經從蓋子邊緣溢位，滷蛋也放進去了。我搓著手在周圍踱步，像一名等在產房外的父親，慨嘆時間緩慢。

“小徐，割接得怎樣？”

專案經理老曹來了。他身材微胖，戴著金絲圓框眼鏡，頭髮整齊地向後梳著，筆挺的西裝，拎著公文包，很職業範兒。

“您怎麼來了？我正要發簡訊告訴您，割接順利完成了呢。”

“看你說的，你們哪次割接我不過來啊。吃早飯了嗎，沒吃一會兒一塊兒吃個飯吧。”其實老曹很少在週末到現場，我預感到有別的事兒。

我指指桌上的泡麵，“這不正要吃嗎？給您來一桶？”

“什麼？你加了一夜的班，就吃這個啊？這怎麼行？身體會垮的。銷售小李呢？她應該過來請你們吃點好的，她一個小姑娘，掙那麼多，你們幾個技術人員拼死拼活的，就吃這個？這怎麼行？”

我沒有預料到老曹真的怒了，他給銷售打去電話，義正言辭地要求她馬上過來請客。為了防止我吃壞肚子，老曹將剛剛泡好的面扔進了垃圾桶。我這個心疼啊，倒是讓我先墊吧兩口啊。

宋佳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為了防止我兇他，跑過去跟老曹聊起了新款手機，順帶吹噓他昨晚多麼辛苦，如何克服了技術難題。這個小兔崽子真能吹，就好像昨晚是他在幹活一樣。

不一會兒，銷售小李陪著客戶一起過來了。小李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瀑布一般的長髮，上白下藍的職業裝，挎著驢牌手提袋。

客戶葉經理，典型南方人，個子不高，精明幹練。“小李，你先不要急著讓我買新裝置，畢竟不是一個小數目。”

小李朝老曹使個眼色，老曹立馬會意：“葉總，專案實施很順利，只不過資料安全性存在單點風險，咱們好好討論一下？”

葉總點頭，“有沒有單點風險，我不想聽銷售的一面之詞，我想聽聽現在一線的聲音，小徐你有空嗎？”葉總突然扭頭問我。

“我……”我特別想說累，想回家睡覺，晚上還有一個重要的晚飯等著我。“我有空。” 看到小李和老曹那充滿祈求的眼神，只好違心地回答。

不知怎麼，我說完這話便莫名地心慌起來。

隨後我們四人找了一家星巴克，一直聊到中午。葉總對於我這個一線工程師的話，還是非常信服的。小李和老曹隨即展開銷售攻勢，一舉拿下了大訂單。

小李歡天喜地地陪著葉總走了，老曹拍著我的肩膀說，“小徐，辛苦你啦，是不是有些累了？”

我未置可否，只是晃一晃昏沉沉的頭。

就聽老曹接著在那裡放空炮，“哎呀，剛才忘了留住小李，把她叫來是讓她請客的。你也沒提醒我……還又讓她掙了一筆。明天讓她給補上。”

這時，徒弟宋佳發來一條簡訊，讓我整個人激靈一下，睏意全無。

“師傅壞了。剛才您沒在，我想儲存一下資料，結果給誤刪了！您快回來！”

熬了一夜的成果毀於一旦，被打回原點，好在我剛剛做了備份，但是恢復資料又要好幾個小時，我彷彿已經看到了未來丈母孃的不悅。

老曹還不知道這噩耗，臨走不忘囑咐我，“小徐，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有事叫我！對了，別忘了週一早點來，剛割接的新資料，可能會有BUG。”

我注意到老曹半白的白髮，他才剛五十歲啊。告訴他也於事無補，我決定自己搞定回去收拾爛攤子，於是將手機往兜裡一揣，什麼都沒說。

之後我給女友發了一條簡訊，只草草寫道，說公司有事沒幹完，讓她們先吃。

在辦公室門外，我便聽見裡面宋佳著急的踱著步，這傻孩子八成嚇壞了，他還不知道我已經備份好了資料。

別怕，師傅回來了！

資料終於恢復。我癱在工位的椅子上，腦子不情願地過著“電影”——執行過哪些命令，資料備份什麼時候做完，磁帶都是哪幾盤，伺服器叢集，應用服務間的依賴關係，什麼時候去提醒開發組，什麼時候要提示測試組……我的腦子要被撐爆了，再也容不下更多的資訊了！

走出公司大門時，天完全黑了。我心急如焚地打了一輛車，“師傅，五道口全聚德，麻煩快點。”

這時我接到了一個電話，卻不是女朋友的，而是母親打來的，她讓我注意休息好好吃飯，衣服要經常換別攢著一週洗，買一身好西裝關鍵場合用得上……

電話這頭的我已經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