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晏硯硯

買了一盆微型榕樹盆景，託在手掌上也毫不費力。植物園的園藝打理得很是美觀，彷彿山中圖畫美景。沒有養過榕樹，不知道它的喜好。售貨員說不需要多澆水，牢牢記在心頭。

聽人家的話，只敢放在客廳那弱光處，不敢放在窗臺上曝曬，生怕它受了委屈，也不敢多澆水，怕水澇了它受不了。

每天醒來就看看，看它有沒有長出新鮮的小葉子，看它有沒有什麼可愛的小變化。

可是日也盼夜也盼，它卻長久地一言不發，什麼動靜都沒有。

要說這小樹倒也被賣家種植得頗有些姿態，深褐色的虯根半露在外面，彷彿經了百年風雨般的滄桑，而枝葉經過修剪，稀疏有致，也倒有一番雅緻情韻。一個好的藝術造型大約就是一種無聲的語言，故此才會引得觀者願意自掏腰包。若是再配上小橋流水的造型，恐怕就是一幅很好的中國畫了。

可是，我總覺得再好的畫看久了也有厭的時候，不明白它為什麼總是一動不動，不像平時種的菜，一天比一天高一天比一天大，每天開幾片葉子，沒幾天佈滿一窗臺，那看著有多麼讓人開心呢。就像是認識了一個新朋友，天天見面，天天都有想說的話，把日子熱鬧得好像春天一樣多好。可是榕樹不理我的心，什麼也不和我說。

看它身邊那胖得要滴出水來的蘆薈，幾乎是要放飛自我一般地不斷長出新芽。

春天一道種下的菜籽，幾乎一小時一個模樣，那葉子綠得彷彿春天飛滿了整個窗臺。開花的開花，長葉的長葉，哪一個不是叫著嚷著告訴世界自己在努力地活著？只有它，不言不語，彷彿事不關己般終日默然。

這也是生命一場，卻為何帶不來半點兒勃勃生氣？我慢慢地不再理它，由它在角落裡與灰塵為伴。

一日，有人和我說那榕樹本是南方之物，又何來怕水之說？

一語驚醒，是啊，你不給它水，它要如何生長？

從那日起，好生給它喂水，果然，一旦遇水，但一日強勝一日地恣意生長起來。枝條不斷滋生，葉片綠而肥壯，那速度絲毫不減一株蔬菜，每日起來，只見枝條又高了幾釐米，上面冒著星星點點的新葉。

它不再保持唯美孤寂的造型，它活成了一棵真正的樹。

我愛它這份自由自在的快活，放在陽光溫暖處，時不時置於窗外與風相親，它拼命地生長回報我的恩待，綠意蔥蘢地點綴著我的每一天。小花盆中的它已稍嫌委屈，移到大一號的盆中，不久又移到更大的盆中，在我的盼望中，我是希望它與家中那棵已生長多年的足有一人多高的巴西木相伴相生的。

此時，它已造型全無，只是一棵什麼也不用想只管長大的樹。它不再是一個被人強行塞進窄小的盆中拗斷命運之途的枯木，它在我的世界裡重新活出了真性情。雖然它已缺少了那份藝術氣息，可是我卻更愛它現在的模樣。

後來去友人家，見同買的榕樹仍是幾年前的模樣。那幾片綠葉固然還在，卻顯得老態龍鍾，上面佈滿灰塵，在屋中倒像一盆永不變化的塑膠花一般被置於遺忘的角落。這一生，就是這樣沉默孤寂，也許它自己都忘記了自己是生是死吧。

也許那擺好的造型，會引來初見者的一聲讚美，但是其他呢？又能帶給我們什麼呢？我們以為創造了美，其實不過是讓畸形的美苦熬悲壯淒涼的歲月，這樣的斷送在生活中屢見不鮮。

同樣是生命一場，我更愛那自由自在的生命過程，更愛那給予了溫暖、水分、關照的生命過程，我們這一生，所受的束縛已經太多，又何必再強加到植物身上呢？

晏硯硯

：自由撰稿人，多家報紙雜誌發表散文、隨筆、書評、兒童文學等作品，部分作品入選各類叢書，一些文章獲獎，部分作品成為教學試題。幽默兒童幻想故事《

羅朗的故事

》在《

智慧少年

.故事叮噹

》及其他雜誌持續連載。

真誠寫作，以讀書寫作在世間披荊斬棘。各大自媒體平臺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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