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邢桂珍

媽揹著4歲的哥哥，翻越刀尖嶺去相親。

路旁，花生秧開出了嬌黃的花。自家瓜地飄來香味，媽順手扭個瓜，抹一把遞給哥，哥咬一口：“媽，苦！”咧嘴吐了。

山腳下，清泉向天歌唱。媽手捧甘泉遞給哥，自己也喝下了清涼，背起哥上刀尖嶺。

山峰的橡樹直插雲霄，樹梢上的白雲像棉桃，尋著密林深處的雞腸路上嶺，媽弓著腰，手足並用，剝開荊棘；下嶺，雙膝彎曲，一手拽著蒿草，一手護住哥的臀部，垂足與碎石一起出溜，稍不留神就可能墜入旁邊的山崖。滑下官道溝陡坡，媽坐河邊洗了把臉。再走四里地，爬上山腰一戶白姓人家。

兩個女孩坐在炕上玩嘎啦哈，主人介紹老大白花7歲貪玩。老二白雲5歲，尖下頜，能餵雞鴨。

老二跟哥玩得歡實，媽指認白雲訂下了娃娃親。

媽媽返回上嶺前，天空逐漸陰沉，下嶺時黑雲湧來，響雷靠近，頃刻間大雨嘩嘩下。媽把哥摟在懷裡躲在樹下避雨，自己澆成了落湯雞。

從哥訂婚起，媽指望雞多下蛋，採草藥換錢，供白雲上學買衣服，攢結婚用品。白雲聽課心裡長草，上四年級就輟學了。

那年她來家，我倆玩捉迷藏遊戲。一不小心我頭撞在炕沿下一塊尖石上，鮮血淋漓，媽抹把炭灰，後來化膿，媽去河邊扯片牛蒡葉搓搓貼上，嚇得白雲好久沒敢來。

哥20歲那年正月跟白雲結婚了。過門的新媳婦臉上整日掛著愁雲，吃飯把臉貼到碗上，不吃肉，專挑綠豆芽蘸醬吃。

白雲內向，見人扭扭捏捏，跟哥說話羞紅了臉。她把浸滿歲月灰塵的窗框，刷到見木頭紋，炕蓆擦得人字放光。

開春種地時，她回了趟孃家，哥捎信追回來。她跟犁杖種地，心神不定地遙望天空的流雲，我送她的大餅子，扔到地壟溝裡喂鳥。種完地她又回了孃家，住到山杏黃了才回來。哥指著杏樹說：“媽，看你的媳婦幹啥呢？”白雲像猴一樣，爬樹上搖落滿地黃杏喂螞蟻。她常常捲上褲腳，仰望天空，坐河邊逗魚玩。

媽幻想著白雲能改變，但她終是跟家人格格不入。

後來，白雲跟哥離婚了。她扛著媽摞得像雲朵一樣的厚被走了，我瞅著沒畫完的小貓戲蝶被面，心裡空落落的。

我問媽：“為啥給哥訂娃娃親？”媽嘆口氣說：“唉！你爹33歲才結婚，生下你們這幫秋妞，不想讓他也那樣。”

媽呆呆地望著刀尖嶺的天空，好像是羽翼豐滿的鳥兒翅膀，全是雪白雪白羽毛般縹緲的浮雲。

2022。7。28

隨筆/張師傅的善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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