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清淺

電視劇《人世間》裡郝冬梅對父母不想認周家這門親戚很是反感，還為此跟媽媽金月姬吵過多次架，有一次甚至氣得金月姬直接打她一巴掌。然而在被打耳光前，郝冬梅也沒說錯，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父母不想認周家的真實原因——即兩家門不當戶不對，身份階層不同，關係沒法平等純粹，就怕被階層低的周家人打他們權力的主意、沾他們的光。

周秉義曾對郝冬梅說過，岳父母郝金龍、金月姬在見他父母即郝家親家周志剛、李素華上不太積極是因為他為蔡曉光上大學的事情張過口，讓他們為女兒的愛人的妹妹的同學走關係。雖說為蔡曉光那事開綠色通道本身沒有錯，但渠道錯了，並表示絕不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郝冬梅開始時還對此有所懷疑，後來覺得是這麼回事，再後來是徹底看清了事件背後的本質，即父母看人先看階層，時刻戒備地位比他們低的人。對此，周秉義其實早就看出來了，但他不能說，只能想在心裡，即使說也是客觀、含蓄地表示，這是雙方差距造成的。

郝冬梅在父母還沒官復原職時，就嫁給了周秉義，後來父母恢復身份後對周家人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地好，特別希望父母能跟周家人見上一面，不然說不過去，畢竟是親家嘛。然而因父親工作繁忙，周志剛又常年在外參與大三線建設，一直沒找到機會。到了1980年春節，看著周家人全齊了，自己這邊媽媽金月姬退休，一直有時間，爸爸過年這幾天也有時間，便打算安排兩家人見見，可父母遲遲不表態。在女兒的幾番催促下，金月姬知道沒法再推了，只能跟女兒把話說清楚了。

在金月姬這裡，自從周秉義讓郝冬梅為蔡曉光上學的事情求情後，就以為周家這門窮親戚盯上他們郝家權力了，對女婿和周家的態度是一落千丈，哪怕是郝金龍也這麼認為。但鑑於女兒對女婿用情極深，而且怎麼說他們也是高階幹部，面子上不好直接拒絕見面，便每次都對見面話題避而不談。當春節前夕郝冬梅問起金月姬，說起安排兩家人見面的事時，還認為是周秉義唆使郝冬梅來問的。

周秉義確實很希望郝、周兩家見個面，畢竟是親戚，爸爸周志剛也一直盼著這事，在把周志剛特意給親家帶的綠茶拿到岳父母面前時又提及見面的事，但面對岳父母的冷漠已經不敢作過多奢望。也正是送茶葉時的一問，讓金月姬更加覺得整個周家包括周秉義都在巴結郝家。

其實，郝冬梅的催促並不是周秉義叫的，是郝冬梅自己的意思。對母親的“自以為是”，她挺反感，脾氣也一下上來了，問金月姬是不是不打算認周秉義這邊的親戚了，還說父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並問了一直壓在心底的話，說是不是因為蔡曉光上學的事。

都說到這份上了，金月姬也就順著說開了，說以郝冬梅、周秉義的智商完全能夠知道他們在這個事情上的態度，對蔡曉光這事她本想大家心照不宣算了，窗戶紙不要一下就把它捅破了好，但現在女兒卻非要來捅破。然後指責周秉義太不懂事，非要帶兩筒茶葉來，還說是他爸爸從貴州拿來的什麼特產，什麼意思啊？逼我們就範嗎，怎麼可能呢！你爸爸那人你知道啊？

郝冬梅當然知道——原則性強，事業為重，工作第一。她不認為這是在逼人就範，周家只不過是想像正常親家那樣來往罷了，也知道郝家忙，不會多打擾，見個面意思意思就行了，所以對媽媽的話更惱火。說她還知道爸爸警衛員老婆的戶口工作都是爸爸一手給解決的，那蔡嘵光的事不應該嗎。你們根本就不是因為蔡曉光這事，而是因為兩家門不當戶不對，你們覺得沒有往來的必要。您摸著良心說，我要不是嫁給普通工人的兒子，而是跟了哪個大領導的兒子，你們也不認這門親嗎，肯定到時候不用我們張口，您就得積極主動張羅上了。

金月姬卻堅決否認，說女兒說話要講分寸，還就著剛才女兒舉的例子說——你嫁了一個大領導的兒子，而不是周秉義，那我們當然要去認這個親戚，我們保證，不會去求人家幫什麼忙，人家也不用我們幫什麼忙，這樣是一個平等的、純粹的關係，純粹的親家關係。

這話已經充分暴露金月姬、郝金龍的心思，一如郝冬梅說的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們這樣認為，周家人又何嘗不是這樣想，周家人也保證不會求郝家人幫什麼忙，也知道郝家人不用他們幫什麼忙，儘管關係是不平等，但卻純粹。

金月姬開導女兒說——你爸爸他們家都沒人了，有的時候逢年過節真覺得清靜，你爸爸現在有工作，他可能感覺還不突出，我們何嘗不希望有一個平時能走動的親家呢。我們不認周家，就是因為蔡曉光的事，你很客觀地想一想，沒有這個事之前，我們對他們家怎麼樣？尊重、關心，懷著一個深深的感激。後來秉義考上了北大，我們更增添了一種自豪，我們放心了，這說明我們的獨生女兒嫁的不是一個平庸之輩呀。

郝冬梅仔細地回憶了一下，媽媽說的好像是這麼回事，在蔡曉光的事沒出來前，父母總是不吝嗇在人前誇周秉義，還會說起周志剛，以與周家對親家為榮。然而蔡曉光的事發生後卻態度大變，從不提周家，即使提起也是象徵性的、禮貌性的。又想起之前金月姬通知自己蔡曉光的事辦妥時的態度，告誡女兒下不為例，她金月姬在位時最忌諱別人打她手中權力的主意，還讓郝冬梅慢慢地把他們的態度滲透給周秉義，並批評周秉義為妹妹同學的事找岳父幫助有點過份了。如果不是後來搞出南方特產、茶葉送回去的事，可能郝冬梅真信了金月姬的話，然而偏偏惹出了那樣的事。

金月姬為顧及女兒感受，還是決定跟周家人見見面，並跟郝金龍商量了，郝金龍也點頭了。然而就在要去的當天，郝金龍在去給其他單位拜年中哮喘病犯了，還住進了醫院，於是見面的事就沒法進行了，到醫院看望時的金月姬忽地想起這事，便委託黃秘書去辦理見周家的事。不知道南方特產、茶葉來龍去脈的黃秘書正好就帶了這兩樣東西到周家。

本來準備了大半天的周家見沒等來親家就挺失望，見了周志剛送郝家的茶葉、周秉義送岳父母的南方特產後就不止是失望了，是被深深刺痛了。郝冬梅說的把別人送的禮物又拿回來是極其不禮貌的是其次，最關鍵的是周家送的禮物原封不動地送回來說明了兩家的差距，雖然周家人也理解出了這樣的意外，被陰差陽錯地送回來怪不了誰，但這也說明了周家與郝家的巨大差距，郝家那身份什麼都不缺，像送禮這事在他們那裡就是小事，而於周家而言這是大事，這可是給省長親家送禮呀，周家長子周秉義和省長千金郝冬梅這婚事是典型的門不當戶不對。

這事也深深地刺痛了郝冬梅，本想解釋清楚誤會 ，結果說了後如周秉義說的更加強調了雙方差距。當晚，金月姬看著女兒女婿臉色不對勁，專門跑儲藏間看了看，發現那兩筒茶葉和南方特產沒了後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本想跟女兒解釋一下，結果是越描越黑。此時的郝冬梅不僅為那南方特產和茶葉的事難過，也為周家為了迎接郝家拍不了全家福而內疚。上次周家人拍全家福是11年前，時隔那麼多年好不容易一家人湊齊了，卻因她父母的事拍不了全家福，能不自責嗎。

金月姬本是想讓認識的報社記者第二天去給周家拍全家福，好補救一下，以示歉意，結果金月姬說出報社的攝影器材的技術要比照相館好時，又刺激了郝冬梅的敏感神經。媽媽的這個安排不就是等於在強調兩家差距嗎，生氣地用尊稱說——那您還不如讓我爸指定哪家照相館明天營業專門為周家拍全家福得了。

金月姬原本還以為是周家人說了他們什麼，讓郝冬梅受委屈了，問了郝冬梅後才知道周家人什麼都沒說，便說——所以啊，人家明白事情，我們呢，就更不能想當然，所以我們要做一點工作，來表明一下我們的態度。今天你爸爸那個情況，我能記住你的這個事情就已經很不錯了……

金月姬說的讓郝冬梅越發覺得父母就是不把周家人當回事，無時無刻不在彰顯自己的優越感，照相館放假了，周家人沒法拍全家福，郝家人卻能透過權力解決照相問題，更覺氣惱。她說，當年爸爸在江西，您在河南，你們倆人一點訊息都沒有，是不是還在世我都不知道，如果沒有秉義，還有他們一家子無條件地接受我，我根本就活不下去。

金月姬說，正是因為尊重周家，他們才接受女兒和周秉義在一起。郝冬梅說，你們當時是尊重他們，可是現在呢，你有沒有想過您的這些安排不就等於在跟人家強調，你們和他們的差距是嗎，何必呢！我愛秉義，但是秉義愛他們家，你們這麼做讓我很為難知道嗎！

金月姬說，那就讓他們來家裡坐一坐，或者是我跟你爸過去。但是我必須得說，你說你自己去找你爸爸，解決蔡曉光的事，為了秉義的妹妹的同學，你說這妥當嗎？

郝冬梅說，您說的那些通通是藉口，就前兩天您說那些話，什麼你們最忌諱別人打你們手中權力的主意，周秉義可能有一就可能有二，繼而有三。他們一家子都是基層百姓，包括身邊的七大姑八大姨，有一個算一個，一旦開了頭就會沒完沒了。但是你們的權力是黨給的，你們會給他們開這個頭嗎，你們絕對不可能給他們開這個口子。

金月姬說她沒這麼說過，郝冬梅說但是您想過吧，想過吧。我下過鄉，我接觸過中國最基層的人，好的是真好，壞的也是真壞。就我下鄉的那段經歷，學了很多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就比如分辨好壞是非的能力。在我看來，周秉義他們一家子都是好人，而且是好人裡的好人。你們看人永遠看不看好壞，先看階層，你們對那些比你們地位低的人，永遠充滿了戒備，就生怕別人沾你們的光。咱們可是黨的幹部，你們怎麼可以總是戴著那副有色眼鏡看推舉你們上來的基層人民呢，我看過去給你們的教訓還是輕……

這話是深深地傷了金月姬自尊，狠狠地給了郝冬梅一巴掌。郝冬梅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不管是郝金龍還是金月姬，就是怕周家人包括周家的親戚朋友都在打他們手中的權力，永遠充滿戒備，生怕別人沾他們的光，所以要時刻保持距離，不願意見周家人，所謂的蔡曉光的事只是掩蓋本質的藉口罷了，畢竟往後的幾天他們都是有時間的。但只要是人，聽著這麼理不糙但話糙的話都是難以接受的，何況過去下鄉插隊的日子那麼苦，所以忍不住打了自己的寶貝女兒。

媽媽的一巴掌也讓郝冬梅不得不接受丈夫先前的說法，兩家的關係里根本沒有誤會，只有差距，這份差距下越解釋就矛盾越多。是的，身份不一樣，階層不一樣，看事情的角度也完全不一樣，對同一事情看法完全不同，倘若一方堅持一個想法只會產生不愉快的事。比如周家人認為雙方要走動，因為普通人家都是這麼走的，他們也不奢望走動太多，畢竟相差懸殊，但走個一兩次是有必要的。郝家卻覺得沒有必要，雙方階層不同關係沒法做到平等純粹，還怕周家沾他們的光。不同的認識下，因郝冬梅夫婦特別是郝冬梅希望兩家走動，又偏偏出了意外，結果最終鬧得兩家都極不愉快，甚至極為痛苦。

所以，在徹底看清並接受差距的周秉義的勸說下，郝冬梅不再提見面的事，周志剛在同樣看得明明白白的周蓉的勸說下也放棄了見面，這事也就這樣過去了，直到郝金龍去世，兩家也沒有來往，金月姬寡居多年裡仍是沒有來往。

所以自古以來所堅持的門當戶對真沒有什麼不好，像鄭娟和周秉昆門當戶對就過得挺好，而周秉義和郝冬梅若不是夫妻恩愛早過不去了，即使恩愛過下來了，在雙方家庭走動上也是極為尷尬的。所以，千萬別過多企圖上嫁或上娶，門不當戶不對下的親家關係就如同郝家和周家那樣，夾在其中的夫妻難受，倘若愛情不堅定最後就是雞飛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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