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呢？怎麼好幾天沒來上課了？”

“聽說，她懷孕了！”

小芸是我的大學同學，這件事快二十年了，我卻依然記得很清楚。大學生懷孕，在今天不算什麼新鮮事，可在當年，是非常轟動的。

小芸長得很漂亮，單眼皮、厚嘴唇。我們印象中的美女都是雙眼皮、櫻桃口，小芸跟她們相反。我們男生宿舍經常會聊到她，公認的全系最性感女生。

“你們都別跟我爭，我一定把她追到手！”

“得了吧，就你？還是看我的吧！”

小芸懷孕了，而他的男朋友，是外地的一家餐廳服務生。我們第一次聽說她戀愛的時候，大跌眼鏡。外地的也就算了，竟然還是個在餐廳裡端盤子的。

“馬上就要論文答辯了，她不想畢業了嗎？”

“就是啊，他怎麼就瞧上了個服務生，將來也想去飯店幹嗎？”我們不是瞧不起他男朋友，其實吧，說實話，就是瞧不起！

小芸家裡很窮，窮到什麼程度呢？比我家還窮。

我在讀大學之前，沒坐過公交車，沒坐過電梯，沒見過銀行卡，沒吃過肯德基。

可小芸比我更慘，她連可樂都沒喝過，連泡麵都沒吃過。大四的時候，我們面臨著寫論文、找工作，都買了手機，這樣聯絡起來比較方便。買手機的時候，我啃了兩個月的饅頭夾醬豆腐，終於把錢攢齊了。

“大家把手機號登記一下，下週開始我們就要實習了。”課上，系主任拿出了一個登記本。

“老師，我沒有手機！”讀到小芸的時候，她沉默了一會，很小的聲音說出了這句話，馬上就把頭低下。她是我們中文系唯一沒有手機的人。

其實她平時勤工儉學，也攢了一些錢，可是家裡面母親身體不好，她把錢都寄回了家。

那個時候，接電話是花錢的，我印象中是五毛錢一分鐘。五毛錢可了不得，夠買一個餡餅的了。誰要是莫名其妙接了一個騷擾電話，肯定在電話裡痛罵對方一頓，趕緊把電話掛了，整整一天心情都不好。

我們平時基本都是發信息，充話費的時候，最多買二十塊錢的電話卡。

“小芸談戀愛了，你們知道嗎？”這個訊息簡直像一枚重磅炸彈，原本昏昏欲睡的人，一下子都清醒了。宿舍裡十一點斷電，我們在一片黑暗中小聲議論。

“聽說是個餐廳的服務生，給她買了個五百塊錢的手機！”

“啊？五百塊錢的手機，她就以身相許啦？這也太不矜持了吧？”寢室裡一片失望和嘆息聲，我們一直都在幻想，到底是誰能夠抱得美人歸，能夠親到那厚厚的性感嘴唇。

“五百塊，你有嗎？人家每次給小芸充五十塊錢的電話費，你充得起嗎？”

五百塊錢的手機，每次五十塊錢的電話費，今天聽起來不值一提，可對於當年的我們，就像是一道天塹，沒有人能夠逾越。

這件事讓我們失落了很久。

他們兩個是異地戀，平時就是發發簡訊，如果想影片聊天，就要去學校旁邊的網咖。那個年代網咖很流行，我們男生經常熬夜打遊戲。我們都覺得他們兩個肯定長不了。

直到有一天，他的男朋友從外地過來看她，小芸一夜未歸。

“完了，完了，徹底完了！”我們所有人的心情，都跌入谷底，最後一絲殘存的幻想，徹底破滅了。

第二天上午，我們在學校的小公園裡看到了她，她手裡拎著兩個大袋子。袋子裡都是男朋友給她買的東西。

一個袋子裡裝的是一雙運動鞋，牌子是特步，她的臉上洋溢著興奮，“這是我第一次穿名牌！”其實特步算什麼名牌，只不過和她之前的鞋比，確實是天壤之別。

另外一個袋子裡裝的是：桶裝泡麵、冰紅茶、營養快線，還有半桶吃剩下的肯德基全家桶。

“桶裝的泡麵可真好吃，比袋裝的泡麵好吃多了！”她的臉上洋溢著幸福，對於她來說，一個肯花幾十塊錢，毫不猶豫地請她吃肯德基的人，不是真愛是什麼？

她滿臉紅光，一直在笑。

我望著眼前的這一切，想對她說點什麼，可是我知道，現在我說什麼，她都不會聽進去的。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

再後來，小芸就搬出去住了，因為他的男朋友留了下來，繼續從事他的老本行，在本地又找了一家餐廳。

快畢業的時候，小芸卻挺起了大肚子，她耽誤了學業，畢業論文也沒有透過。當她回去找男朋友的時候，發現對方不辭而別，再也聯絡不上了。

她跟我們借了一些錢，獨自一個人去了醫院。

工作已經快二十年了，很多大學同學，我只依稀記得模樣，想不起他們的名字了。但是，我對小芸有很深的印象。

“你們知道嗎？我看見小芸了！”一次宿舍哥們的聚會上，老五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我們全都放下了筷子。

“在哪遇見的？她現在怎麼樣了？”

“在夜總會……”他只說了這麼幾個字，他在我們這些同學裡，算是混得比較成功的，經常出入夜總會。

“後來呢？發生什麼了？你是不是……”我們都喝了不少酒，再加上都是這麼多年的哥們，說話毫不顧忌。

“她出臺一次一千，我給了她兩千……”

大家繼續喝酒，我卻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他只不過在酒後吹牛。

……

有一句話說得好，窮養兒、富養女，我以前一直不明白這句話的道理，現在我徹底明白了。一個女孩子如果物質太匱乏，那麼她就太容易被感動，幾塊奧利奧、幾瓶營養快線，就讓她感動得一塌糊塗。

她分不清楚感動與愛，錯把感動當成愛。

她不僅僅是缺錢，更重要的是缺愛。

也許，你辛辛苦苦養了十幾年的女兒，跟著一個擺地攤的人就跑了。那個時候，你能不痛心嗎？

貧窮，真的會帶給一個女生，莫大的傷痛，這傷痛不僅僅是物質層面的！這傷痛，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