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社交，就在陌陌”，“360手機衛士，玩王者榮耀免打擾”。

一群黑面板的孩子對著鏡頭，賣力地高喊著。最近，這些短影片在中國社交網路刷屏。

這些非洲兒童嘹亮的口號裡，你能聽到中國網際網路生態的全景式迴音。

觀看者的笑聲，至少有一半應該送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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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十幾個高矮不一的非洲兒童，圍在一塊黑板後面，上面寫著粉筆字：“XX永利，放款給力，缺錢找我，包你滿意”。

他們的中文有點生疏，拍攝者並不滿意。他一段一段大聲念出標準發音，示意再來一遍。那場景，如同軍訓操場上，教官帶著學生喊口號。只不過孩子們牙齒雪白的面容，帶來些許喜感。

這些情節，發生在尚比亞首都盧薩卡。

拍攝者自稱已經做了兩年多，稱這項業務為“高階私人訂製廣告，一個成本低、回頭率高的廣告”，“你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因為每天向客戶反饋產品效果，他的朋友圈已被這些不足20秒的短影片佔據。

今年5月20那天，拍攝者釋出了50多個影片。生意太多時，他不得不停止接單。

為此，他們推出一套“自助流程”：微信發來20字以內的廣告語，發150塊的紅包，收錢就代表接單，“不要催，壓力好大”，兩天內回交影片。

影片主題涉及挖掘機、小餐館、節日祝福、二手車收購，同樣涉及中國網際網路生態中的佼佼者、規則邊緣的遊走著和底層玩家。

為了增加效果，孩子們時而人手舉著鐵鍋，時而集體佩戴墨鏡或彩色帽子。他們並不太瞭解口中的“網貸”或“澳門網聊”的意義。

成人世界的標籤，中國特色的生意，與他們的年齡和膚色形成鮮明的反差。

2015年年底，百度貼吧、QQ群開始出現“世界各地祝福影片”的小廣告，而且註明“有償服務”。 一年多之後，這項短影片推廣服務，在非洲大陸集中爆發出能量。

今年8月，諸多中國媒體報道引發了廣泛關注。

此前淘寶上只有四家“舉牌祝福”服務的店家，數日內激增為幾十個。其中生意最好的商鋪，月銷量已經直逼4000。

有淘寶店主稱自己只拿30塊，剩下的全部留給非洲兒童。還有人說，尚比亞當地失學率高，很多孩子需要幫家裡賺些外快。

但一位代理商告訴媒體，大部分錢還是被拍攝商家拿走了，這不是公益，而是生意。

北大經濟學教授薛兆豐曾說，商業才是最大的慈善。在8000公里之外的非洲大陸，這句話發揮著別樣的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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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之外，非洲與中國的元素呈現出微妙的狀態。

拍攝者提供給孩子們的“工作餐”，是當地的主食“西瑪”，他們用手捏著這種用玉米粉做的麵糰，蘸食兩盤素菜，片刻盤已見底。

不少孩字身著印有中文字樣的T恤，也曾有五六歲的兒童用普通話喊出一連串中國國罵。

人們對尚比亞的認知，還停留在血檀傢俱，水晶和祖母綠礦。2017年8月初，中贊兩國簽署協議，華為將在尚比亞新建808座鐵塔，1000多套2G到4G的裝置站點，將人口覆蓋率從5%提升到40%。

但民間的資訊高速通道，早已建成。

在快手上搜索“非洲”，能瞬間彈出數百個以非洲生活為主要內容的主播，有人擁有300多萬粉絲。其中大多為在非工作的工人、農場主或貿易商，有不少人涉及舉牌影片的拍攝業務。

這已是一條環環相扣的產業鏈。

中國的商家或企業提出需求，向微信代理或淘寶店主提交訂單，發單給在非洲務工或生活的華人，再由他們挑選附近的非洲兒童進行拍攝。

拍攝者每條影片收取月100元左右的費用。而剩下的50元則被代理或淘寶商家賺取。

按照他們的說法，這一路花銷不少：開車去貧民窟，油費、買黑板、粉筆的錢，還有他們給孩子買的零食和報酬。如果給少了，家長還會追討要。

回報相當可觀。如今不少店鋪將價格漲到200元以上。一位快手主播稱，多家淘寶商家都是他的代理，每天能接100多單。

當然，錢並非生意的全部。

拍攝者交孩子學“社會搖”、“中國功夫（後空翻）”，偶爾會開車帶他們去城市裡兜風。

不久前四川阿壩九寨溝遭遇地震，兩個非洲孩自高喊“天佑中華祈禱平安”。影片下面，幾乎是清一色歌頌中非友誼的留言。

面對外界“剝削非洲兒童”、違反《廣告法》的批評，一位身在尚比亞的拍攝者有點不屑。

他聲稱，拍攝影片已經快兩年，起初就不是為了賺錢：拍影片讓這些非洲孩子的生活有了很多改善，從上學到吃飯。

8月13日凌晨，他們放出前往村子“放糧”的影片。屋子外一度混亂，蜂擁的成人或孩子們伸出雙手，大叫著接過麵包。

他稱那些質疑者是“假正義”：“你們有了解過非洲的生活環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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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的另一個主角，是我們自己。

孩子們的口號裡，藏著一副中國網際網路的全景圖。

“英文搜尋，就用搜狗”。

“影片社交，就在陌陌”。

“360手機衛士，玩王者榮耀免打擾”。

其中也包括高德地圖、摩拜單車、花椒直播、獵豹瀏覽器等中國網際網路知名公司。

當然，你會看到化妝品和海購的代購微商，年華利率超過20%的P2P產品，措辭曖昧的色流微訊號和網聊平臺，以及內容新媒體創業者的創業專案。

這些從頂部到底層、種類性質相距甚遠的中國網際網路業態，藉著非洲兒童的口號出口轉內銷。據某APP反饋，影片釋出當天，其在各大應用市場的下載量有明顯提升。

相比於淘寶外國兒童模特動輒上萬甚至超過十萬的費用，這些形象帶著顛覆和新鮮感的非洲小朋友，絕對算得上高性價比。

曾經前往非洲淘金的中國冒險家們，刀口舔血的日子已成過去時。

2016年底，曾有創業者在百度貼吧調研，試圖為在尚比亞的中國人做一個新聞類的APP。

不久前，有計劃本月回國的中國年輕人推遲了歸期，奔赴當地的郊區，試圖從這筆影片生意中分一杯羹。

隨著短影片風口的到來，人們把注意力放在了這些碎片化、短時間的影片中。

另一方面，非洲兒童們的笑容背後，也恰恰是中國網際網路企業在流量紅利消失，營銷成本持續走高之際，一次反傳統形式的爆發。

2015年烏鎮第二屆網際網路大會上，尚比亞交通通訊部的官員Munyama告訴中國媒體，自己是淘寶的忠實粉絲，鞋子、衣服或電子產品，自己都敗了不少。

在她眼中，淘寶“一個星期就可以到貨”，甩開Ebay十條街。

這些年輕官員，試圖在中國學習到更多網際網路的先進理論。

2010年的上海世博會，尚比亞副總統孔達曾表示，將利用中國的發展經驗進行改革，在2030年成為一箇中等收入國家。

如果他們擁有了中國速度，那麼這門生意，註定會被淘汰。